《屋顶上的轻骑兵信良篇》邹87

3、第三章

　　两日之后，韩信受封为齐王。
　　“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子房告诉我，这便是年轻的韩信列土封王的野心。
　　于是，现在汉营为王师的张良子房便带着汉王分封功臣的诏书，披星戴月而来。
　　韩信王齐，临淄城的汉军举城相庆。
　　但酒肆的买卖依旧平淡。想要早早关门歇业，就在与新齐王错开的时间里，子房来了。
　　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们中任何一人，他们总是在错开的时间内来我的酒肆喝酒。我想，子房那么聪明，或是知道，或是有意为之。
　　实际上无论是子房还是韩信，他们酒量都不算好。子房喜欢喝果酒，韩信喜欢米酒。一个韩国人，一个楚国人。
　　“姝子的花好，酒更好。”
　　不过这次，却是他带来一朵芙蕖。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芙蕖的，因为连连战火，以前鲜花遍地的临淄城早就满地白骨与焦土，鲜花的芬芳还隐隐地存在齐人的脑海里。挥汗成雨的临淄城啊，陶醉过多少齐人的心。
　　我去酒窖里取果酒，温在炉罐里。对着灶台发呆，良久才回过神来。
　　子房显然已经等待了许久。他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
　　我想他肯定有事要交代于我。于是干脆跪坐在他对面，也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子房有事相求？”
　　他弯着嘴角笑了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十年来除了蓄须以外，他外表基本上没变，依旧显得年轻俊俏，依旧是那个让桑海城全城女子都侧目的小圣贤庄三当家。
　　“姝子果然聪慧，子房的确有一事相求。而且此事，非得姝子不可。”
　　“子房先生客气了。力所能及之事，妾义不容辞。”
　　“实际上，”他笑得更开了，甚至笑出了声来，“对于姝子来说的确是小事一桩，但对良而言却是天大的事。姝子请看……”
　　他将芙蕖展示在我面前。洁白的花瓣，半开半合，露出一小节碧绿的莲蓬，枝干笔直修长，显得清雅秀丽。
　　“妾犹记得子房先生独爱芙蕖。”
　　“的确如此，现在更甚。子房求姝子之事，便是将此花赠予齐王。”

　　十年前看见颜二先生手握芙蕖时也是这样的滋味，五味杂陈又慌乱不堪。而此时，想握住酒杯，却伸不出手，将手放在前面不适，放在背后更不适。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子房的眼神。眼睛果然不听话，又酸又涨，泪水终于一滴一滴地敲打着桌面。
　　人们往往赞美鸳鸯以此来喻情人的忠贞，情有独钟的确是好。但对于另外的仰慕者，是不是显得太寡情了些？
　　爱芙蕖的并不是子房，而是他温和的如春风又似秋月的二师兄啊！
　　“齐王？可是韩将军？”我明知故问。
　　“正是汉军统帅韩将军。韩将军下燕，平赵，虏魏，定齐，功在社稷，故而汉王封为齐王。”
　　我点头称诺。
　　“姝子可有疑惑？”
　　我依旧点头称诺。我可以欺瞒任何人，唯独不能欺骗子房，即便我有此心，也没有与之相配的智慧。
　　“为何非妾不可？”
　　对子房而言，眼泪是没有用的。他绝非无情之人，只是当他离开小圣贤庄选择这条路来，他必须小心翼翼，任何的偏差都会导致无法挽救的失败。
　　颜二先生曾教诲过，成大事者，多半寡情。
　　“姝子在外漂泊多年，难道从未有意归家？”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容，但无论怎样克制，却还是脱不了干系，隐隐约约地，从眼角余光中表露出来。
　　颜二先生还说过，子房便是注定要成就大事的人。
　　“为何是韩将军？”
　　“重言他是个傻子……”
　　子房的语气淡了下去，露出些许哀伤。重言？韩将军的字么？
　　“实际上，汉王并没有封齐王的意思。齐地，春秋首霸，自古富庶，是任何君王都欲吞之的肥肉。韩将军书汉王欲以假王统帅齐地，汉王震怒！若不是陈都尉与子房极力相劝，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与此有甚关系？与我又有何干？
　　“重言现在处境十分危险，与任何一位汉将或者谋士亲近，都会给他带来灾难。”
　　“所以……”
　　“嗯。”子房闭上眼睛，点着头表示对我推测的认可。
　　所以你就急着要跟他划清界限么？以保护他为理由？这是我听到的最滑稽也是最绝情的借口！我们的新齐王，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被人当头一棒，会露出怎样值得玩味的表情？
　　不过，我本是局外之人，此事，永远也不能为我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