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原点》爱唯

4、小黎，你来我公司上班吧。

　　大家接着又讨论起媒体业的变迁，纸媒江河日下，本城报刊亭近日被市政市容委拆并了不少，某区居然一夜之间近百个亭子被拆，引发了全社会的热议。某大报的骨干记者，铁肩担道义，一杆笔写尽天下不平事，多少弱势群体因他的报道改变了命运，然而最近他在老家的父母遭遇强拆，老两口因反抗，被地痞流氓打得满身伤痕，他这个著名的记者居然束手无策，只能在微博上泣血呐喊。大家说着这些事，都愤愤不平，却也无奈何。席间一时沉默。
　　王教授突然感叹道：“我教了三十年的新闻，越来越感觉到跟不上形势的变换了。其实象我这样的老家伙，根本没有资格在这样的时代教传媒。因为我对新媒体和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实在是一无所知。我要向学校建议，以后多请象小欧这样在市场一线冲锋的校友回校来做讲座。”
　　王教授看了黎明亮一眼，接着说：“或者让同学们去综合性的传媒公司，比如说类似飞翔集团这样的，多实践实践。”欧启南连忙说欢迎欢迎。
　　王教授又催着黎明亮：“你这孩子，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一句话也没有？倒是跟你欧师哥多聊聊啊。”
　　黎明亮一直安静的吃着菜，这时看了欧启南一眼，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吃完饭，又上茶。黎明亮却没有参加大家的闲聊，而是在厨房帮王师母收拾。也许她也觉得和欧启南面对面聊天很尴尬吧？欧启南喝着茶，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捕捉她苗条的身影，和别人说话几次走神。她利索的洗碗，擦桌台，把碗的水控干，再一个个放进消毒碗柜里，偶尔与师母轻声交谈几句。她象个贤良、不多话的家庭妇女，怎么也无法和夜之灵里那个风情万种的坐台小姐联系起来。
　　临告别之际，把欧启南送下楼，王教授说：“小欧，你的公司如果要人，不妨先考虑一下小黎，黎明亮。这孩子能力很强，人品也好，最重要的是，她父亲得了重病，经济上非常紧张。”王教授说，黎明亮一直是靠助学贷款上完大学，平时兼了好几份家教，既要照顾父亲又要打工，还要上课，非常辛苦。她父亲得病之后，系里组织了两次捐款，但也只募到了区区的5万块钱。马上面临毕业了，今年研究生就业形势不好，王教授希望黎明亮能顺利的找到工作，解燃眉之急。“她父亲的第三期化疗马上要开始了，这孩子这阵子愁得不行，估计又多打了两份工，每次见面都是一副疲惫的模样，唉。”王教授表情沉重。
　　欧启南问：“她家里的亲戚不能帮忙么？”
　　王教授说，黎明亮没有什么亲戚。她是父亲四十岁那年捡来的弃婴，她父亲老实巴交，一辈子也没娶上老婆，在郊区种菜为生。
　　欧启南心里一紧，说：“没问题，我回去就问一下人力。”
　　欧启南坐在车里，路过公交车站，眼见着黎明亮在那里等车。昏黄的路灯下，那穿着格子衬衫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欧启南让司机慢下车速，停到了她身边，摇下车窗叫道：“欢欢—小黎，你不住校？”黎明亮说要回家取一些东西，欧启南说自己可以送她一程。黎明亮犹豫了一下，说自己住在非常远的郊区，一般人不会顺路。欧启南笑道：“巧了，我们正好也住郊区。”信口说出了一个别墅楼盘的名字。黎明亮于是上了车。
　　坐在欧启南身边，黎明亮道过谢，两人一时无话。车飞快的奔驰，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打在她姣好的侧脸，欧启南想起她的身世，又想起她和陈志东的关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说起来，她也是因自己才间接认识陈志东的，再加上那晚由自己买单，这简直是拉皮条的行为了。
　　“陈总那边……”
　　黎明亮说：“他租了个房子。”她淡淡一笑：“他说了，什么时候我搬进去，什么时候他给我钱。我打算这周就跟lisa说我不干了。今晚回去就是去收拾东西的。”
　　欧启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黎明亮低声道：“我那时给lisa的女儿当家教，她知道我遇到困难了，就跟我说可以去夜之灵找她。师哥，我当家教，一节课才60块钱。我兼了五份课，晚上还要去一个小网站当夜班编辑，一个月挣四千块钱，这已经是我们同学里挣得最多的了，可是我爸一次化疗就要花6000块钱，医保才报百分之五十。我撑不下去了。”
　　十二岁那年，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黎明亮发誓不被命运打倒，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软弱，说出任何听上去象乞讨同情的话。然而，也许是夜色温柔如水，也许是欧启南温和的让她上车，坐在这宽大沉稳的奔驰车里，在沉静安稳的欧启南身边，她突然感到一阵放松和疲惫，这些话不知不觉的从嘴里说了出来。这些话，既是一种微妙的辩白，她当然不想让别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帅哥看轻自己，更是一种宣泄。当然，她知道，这种沉稳，只是一种假象，谁也不可能是谁的依靠，尤其是象欧启南这样的人。尤其，他们认识的场合，如此的不堪。
　　那晚黎明亮的初夜卖了一万块钱，欧启南知道，因为是飞翔传媒买的单。带客户去夜总会，为他们点小姐，这种事一直令欧启南别扭，然而从来没有象此刻让他觉得这么有罪恶感。欧启南脸上发热，幸好在夜色里看不出来。他掏出自己的名片，让黎明亮有事可以找他。黎明亮一笑，接过名片，往包里一放。
　　她不会找他。欧启南虽然只和黎明亮接触了短短的三次，却本能的有这种直觉：她不会再找他。
　　司机依黎明亮所指，把她送到郊区的一个城中。车从曲里拐弯的小道开过，穿过两旁盖得歪七扭八的违章建筑，黎明亮指着一间平房，说自己到了。她下了车后，司机掉头开走。开走了几十米，欧启南却又突然叫停车，下了车快步走了回去，敲开黎明亮的家门。
　　简易的铁门打开了，黎明亮探头出来，见又是他，惊讶的说：“欧总？”
　　欧启南微喘着气说：“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黎明亮犹豫。“我不想从lisa那里要你的联系方式。小黎，我很抱歉我们认识的方式那么奇怪，不过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有个主意，你可以拒绝陈志东，到飞翔来上班吧。”
　　夜色中，黎明亮的眼睛亮了一下，但立刻又黯淡下去：“欧总，我需要立刻拿到一大笔钱。我知道刚上班的话，一个月最多三千块钱。”
　　“我可以借给你，你入职之后，就算是飞翔的员工，每个月慢慢的还给我。”
　　黎明亮眼睛张大，沉吟着，没有立即答应。
　　“或者，飞翔有员工公益救助基金，你入职后就可以打申请使用，用每个月的工资还。”
　　黎明亮这回心动了，轻声说：“那，我就谢谢你了。”
　　欧启南让她明天就去公司见人力部。“我会让秘书安排你面试，也会事先打招呼，说你是学校的王教授推荐过来的。”他停了停：“我们俩是在今天王教授的家里才认识的，不是吗？”
　　黎明亮点点头，一朵喜悦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回城的车上，欧启南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不停的说：这真是见鬼了。
　　今晚他见鬼的举动，不光是骗黎明亮他住郊区，往返八十公里把她送回家，他家本在城中。还有他把黎明亮安排到公司上班，这更是不明智的举动。且不说销售副总老吴有可能会认出她来，就说万一让陈志东知道了怎么办？目前飞翔紧着巴结这尊财神爷，而他竟然把他相中的女人给撬走了。欧启南有点后悔自己意气用事。然而在听完王教授说完黎明亮的身世之后，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转身就走。听说过那种因家人得病，不得已出卖□□的故事，欧启南总是一笑而过，认为纯属扯蛋，但当这事真切的发生在身边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每分钟都在真实发生着象戏里一样悲惨的事情。
　　老吴这里，他可以打个招呼。就说是王教授推荐过来的人，他不便拒绝。一个大老板愿意在自己的企业里用什么员工，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老吴作为一个下属又怎么管得着呢？
　　陈志东那里，也许可以同样用这样的借口，就说实在不好拂恩师的面子。走出夜之灵的欢欢，便是规规矩矩的上班族黎明亮。难道他陈志东，一个家财万贯的大老板，还会对她纠缠着不放吗？即使是坐台小姐，他想包养，也得你情我愿吧？
　　只是，要不要事先跟陈志东打个招呼呢？如果黎明亮只是市场部一个小小的职员，陈志东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呢……
　　黎明亮到市场部报到之后，欧启南才发现，要用公司的爱心基金，原来是如此的麻烦。两年前，他建议父亲在集团设立“爱心基金”，凡是在集团服务半年以上的员工，只要突遭天灾人祸都可以申请使用，目的是凸显企业人文关怀，留住人心。但申请者要提交各种证明材料，要让企业□□的负责人走访自己的家庭，还要在集团的网站及公示栏里贴出相关信息。这原是他自己定的规矩，目的是严格审批流程，防止有人滥用基金。如今针对黎明亮，欧启南觉得这些规矩都非常不适用。别的不说，一个刚进公司没两天、仍在试用期的员工立刻获批使用爱心基金本来就很奇怪，再者，把黎明亮的所有信息包括照片在公司里公示得哪儿都是，欧启南也会非常担心老吴之流的人认出她来。夜之灵是本城最有名的夜总会，虽然黎明亮在那里只呆了不到半个月，但人多嘴杂，说不定有人真能认出她来。因此想了想，他还是让黎明亮到董事长办公室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