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莫知鱼

67、对决十三

　　一场较量之后，屋中又恢复了初时的静寂，完全看不出，方才这里已经完成了帝国惊心动魄的权力传递。
　　乞颜烈连咳数声，支持不力，重重靠在床榻上。
　　“父皇！”元帧奔向床前，本能地想去扶他。
　　“你也是来逼朕的皇位的？”乞颜烈颓然道，想不到自己英雄一世，也有这样无力的时候。
　　元帧突然就有种恻隐的心理，英雄迟暮原是如此寥落。他很难形容自己对这位父皇的感情，名为父子实则君臣，何况数年前，他曾亲口听祁恒讲述母亲离世的真相。
　　恨吗？有过，恨他无情无义，不配为一个父亲，更不配做一个有担当的丈夫！
　　敬吗？确实，一代霸主，雄才大略，白手起家而问鼎天下。
　　“这么多年了，我们父子俩从来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乞颜烈神色似乎好些， “想不到是在这样的时候。”
　　“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是祁恒告诉你的？”乞颜烈似陷入到某种回忆之中，“朕刚才做梦还梦到她了，她还好年轻，朕却已经老了。也是，都三十年啦，白衣女子青骢马，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居然还记得。”
　　“你后悔过吗？这些年里你一直算计别人，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放过，可是今天，你得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在觊觎你的位置，皇后此刻在宫中，一定在翘首企盼乌珠里台的捷报，一旦你驾崩的消息坐实，立即拥护元皓登基；而我，这个你从小就远离的儿子，也正等着你的传位诏书；至于元澈和齐妃，大概此刻已经喝下了皇后赏赐的毒酒。这偌大的行宫，这偌大的天下，你却是孤家寡人，这就是你所追求的权力的极致最后的结局？”
　　“哈哈哈……”乞颜烈突然大笑起来，“我的好儿子，不愧是我和周氏生的好儿子，为父只跟你说一句话，小心为父的今天就是你的明……”那声音戛然而止，乞颜烈就那样呆呆的，一动不动。
　　“父皇！”当这一刻突然到来，瞬间阴阳两隔，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悲戚地叫出来。
　　金无上在外间听到情况有异，闯了进来，见状忙掏出已备好的诏书，将乞颜烈左手佩戴的玉印摘下，重重地印在那诏书上。本来传位这样重要的诏书，需要司礼监加盖国玺宝印，但因乞颜烈一向独断专行，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他曾特令，自己手上的这枚玉印，等同国玺，必要时可代替之。诏书上加盖了这枚玉印，便是货真价实的先皇遗诏，这样英王上位名正言顺。

　　暮尘果然不负所望，代领王府的侍卫潜入皇宫。他依着元帧指示，首先便来到冷宫，果不出所料，这里已被皇后之人围守，这是用来挟制元帧重要的一招。乌珠里台和皇后动手前，也有着全盘的考虑，齐妃和康王自玉正德倒台后，一蹶不振，他二人又居住在宫中，直接派人毒杀即可，而元帧背靠北营，又在军中威望极高，不易对付，但他有个弱点，就是扣留在冷宫中他的妃子。只要质押住他的女人，就能暂时稳住他，待政局稳定后，再收拾他就不是难事。
　　元帧早已算到此处，他交待暮尘：进入掖庭宫，有宫中内应接应，带你姐从北门遁走。记着，不论何人阻挡，格杀勿论。他在交待这句的时候，胸口狂跳，事到如今，无论成败，就这一次机会，如果他败给乌珠家族，不用说，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必然一同覆灭；如果他胜了，消息传到宫中，乌珠皇后恼恨交织，定会第一时间杀她泄愤。他相信暮尘，姐弟情深，一定会全力保护她，他把庆格和王府中最精锐的侍卫交给他，等待他的好消息。

　　宫外发生的一切，苏暮然已经知晓。她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凶险，突然多出来的守卫也印证了这一点，她想过元帧会有应对，但当暮尘出现的时候，还是惊讶到了。皇后虽然加派了守卫，但未料想到元帧反应会如此之快，所以防备并不严密，暮尘和庆格，并未太多周折就将苏暮然接出宫。
　　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停下来，原来是王爷的人马已进城内。
　　她撩起车帘，迎面的是他骑跨在高头大马，今天的月色真好，不用任何火烛照明，就将他的面庞清晰展现出来。
　　他静静地凝望着，仿佛要把这一刻永远镌刻，数月的分别，竟似一生那般久远，现在，终于解除了一切枷锁，她就在对面，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想念。
　　“王爷，不，皇上，北宫门已开，请皇上进宫完成先皇遗诏。”金无上奏请道。
　　她轻轻地放下车帘，止住眼角的涩酸，他已经登上万人之巅，成为新的王者，为什么还是这样想哭。
　　“功成遂身退，天之道也。”他已登基，金无上留下数言也便远去。

　　又是一年三月间，
　　幽闭居的那片桃林，依然开的芬芳。
　　“你也喜欢桃花吗，我们可以在皇宫里重新建一个桃园。”
　　她摇头笑笑，“不用。我于桃园，喜欢的是它的意境。想到那篇《桃花源记》，很是向往，那样一个世外之地。那个时候还常常幻想，希望有一天，能和喜欢的人生活在那个世外桃源，后来年岁渐长，又经历了许多事，那桃源似乎越发地遥不可及。”
　　“现在呢，还会幻想这样一个地方吗？”
　　她转身看向他，目光中流露出别样的光彩，“现在又有了新的体悟，那个世外桃源，其实一直都在的。不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也未必要现实的桃林，它可以就在一个人心里。
　　你就是我的桃花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