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青玉案·元夕 ...
-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傅家不同于往常的清冷，热闹的不得了。
长子傅远臻头一回带着谢殊和儿子傅嘉珵从南京回来，次子傅景臻博士刚读第一年，也在英国流荡了一年也是回来了。
傅夫人莫琬琰高兴的亲自下厨，做了汤圆喂小孙子傅嘉珵。
傅嘉珵一岁多了，白白胖胖的，五官脾气都随了傅远臻，唯独那双大大的杏眼却和谢殊像了个十成十，黑白分明，白的清透，黑的纯粹，好似一幅泼墨的烟雨江南，浓郁内敛，透着沉静。
小孩子早慧，很早就会说话了，《论语》什么的也在背着，聪明讨喜，直逗得傅伯雍和莫琬琰眉开眼笑。
不远处的客厅里，谢殊拿着柑橘剥皮，一瓣瓣的剥开整齐的放在孩子用的小碗里。傅远臻在旁边看的直冒酸气，连声嘀咕着：“都这么大孩子了，让他自己剥！”
谢殊闻言，抬眼觑了傅远臻一眼，眉眼带笑，说不出的柔美清丽，只看着傅远臻目不转睛：“少来，妈妈昨天还和我说你两岁那会儿还闹着要和妈妈睡呢！”
傅远臻哑然无言，尴尬的咳了一声。
正说着，已经会走路的傅嘉珵已经一摇一晃小鸭子似的跑到谢殊脚边，手脚并用的爬上谢殊的膝盖上，肉嘟嘟的小手举着一块巧克力直往谢殊嘴里塞，嘴巴里还奶声奶气的喊着：“妈妈，给你吃。”
那边莫琬琰已经端着碗追了过来，看到这番场景乐不可支，拉着傅伯雍的袖子直笑。
“这孩子长大肯定是个孝顺的，叔叔给块糖都要给妈妈吃！”
傅景臻手里托着巧克力糖盒走过来，笑眯眯的凑到小侄子那里，捏着小侄子粉嫩嫩的脸蛋调戏道：“哎呀，这糖是要给你媳妇吃的，给你妈妈吃了你就讨不到媳妇儿了。”
小胖墩傅嘉珵皱着小鼻子认真的思考了半晌，指着糖盒一本正经：“我只能娶一个媳妇，所以留一个，剩下的都给妈妈吃。”
“那爸爸呢？”傅景臻瞥了一眼早已寒了脸的傅远臻，继续逗小侄子。
“爸爸妈妈一人一半。”
“那爷爷奶奶呢？”
这可难倒傅嘉珵了，小屁孩儿眉毛一皱嘴巴一瞥，哇的哭出来：“是叔叔给的不够！”
那边的傅伯雍哈哈大笑：“小机灵鬼！咱们不理你叔叔了，爷爷带你去玩大枪好不好？”
说完，一把从谢殊怀里抱过傅嘉珵，一边哄着，一边上了楼。
小家伙儿一走，谢殊剥的橘子全进了傅远臻的肚子。
傅远臻拿着盘子，坐在沙发上陪谢殊看元宵晚会，电视机里一闪而过夫子庙的灯会，傅远臻拿橘瓣的手不由的顿了一下。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谢殊的呢？他想着。
是几年前他已经记不得了，可他却记得，那天也是元宵节。
那天他没有回北京，坐在酒店的沙发里看着电视，一台一台的调过去，周而复始。
就这么消磨着时间，再抬头时已是下午三点了。
肚子有些饿，他套上大衣想了想，除了酒店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夫子庙而去。
他已记不清当时去夫子庙的意图是什么了，可能是寂寞了，想找个人多的地方热闹一下自己冰冷的心。
秦淮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情侣，他走上一家饭店，名字取得很琼瑶：晚晴楼，可惜饭菜却平常的让人提不起兴趣。
他叫了些南京小吃，桂花糖芋苗，小笼包，炒蚕豆什么的，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的吃着，时不时侧头看看河边桥上的人。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处。
那是一个女孩，一身奶白色的大衣，领口微开，露出里面矾蓝色衬衫的翻领，眉目如画，巧笑嫣然好似芍药吐妍，嘴角一对梨涡泛起丝丝桂花糖竽苗的甜糯，一双杏眼好似盛了十里秦淮的烟雨流水，波光潋滟明媚婉约。一螓首，恍惚间竟好似那青砖瓦巷丝雨绵绵中断桥纸伞下走出的女子，带着魏晋古风的文秀清雅与飘逸率真，却不见半分柔弱。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傅远臻见多了各色美人，那些或是清丽或是妖艳的早已勾不起他半分兴趣，可这个女孩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她并非美得出众，只是那双印着江南水墨烟雨的眸子里透出的那种沉静安稳和骨子里流露出的内敛秀美之气令见者安神，闻者舒心。
晃神之间，那女孩已消失在川流的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他失了神志般冲下楼去找，却在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后又茫然无措的回去了。
吃完饭，他一路漫无目的的晃过去，再一看，已是到了瞻园门口。
他鬼使神差的买了票进去，过了前院，就是徐达的那套桌椅。他站在桌前，凝视着大堂，斯人已去，物是人非，还有什么能对人生的悲凉和寂寥最更好的解释呢？
没再做停留，他举步向里。
走过朱红门栏青瓦檐下，长廊怀抱着小湖弯曲成优雅的弧度，他莫名的想到了那个女孩弯弯的柳叶眉，那两抹远山青翠色的弧度也是如此婉约啊。
他眸光一转，竟是顿住了。
一株合欢树下，少女静坐在朱红的门柱边，丝绸软缎般的长发软软的披在肩上，明眸一眨不眨的注目着不远处高啄的檐牙，嘴角弯起轻微的弧度，仿佛藏了江南潺潺流水的眸间映照着洁白的云朵，好似水洗后清透碧蓝的天空。
“谢殊，谢殊？”
远处传来不高不低的呼喊，少女闻声望去，轻盈的跳下来，向声音的来源跑去，灵巧的像雪山间的白鹿。
他像着了魔似的走到柱边，抚摸着朱红木柱，上面好似还留着她身上的余温馨香，他低头看去，恍惚间，一株烂漫的芍药就这么开在他脚下。
“远臻？”
他抬起头，眼前那双清透婉约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样子，清晰可见。他笑了，伸手揽住谢殊纤细的腰肢。
“累了吧？我看你都睡着了，我们上楼吧。”谢殊乖巧的依偎进他怀里，温声说着。
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谢殊的颈窝里，将全部的神经沉醉在她身上那幽幽的女儿香中：“好。”
窗外，万家灯火通明，窗内，一派温馨静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青玉案·元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