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记事》江户

44、巴黎小情歌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傅远臻立在窗边望着层层楼宇之外寂静的马路，空调还在呜呜作响，被冷气包裹着的皮肤渐渐产生了一丝寒意。
　　“太早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去寻遥控器。
　　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听不见其他声音，粉刷雪白的墙壁看在眼底只留下单调与乏味。
　　关掉空调，傅远臻看了一眼手表，踌躇片刻，还是折回书房，打开电子邮箱。
　　邮箱列表里，一排整齐的“谢殊”安静的躺着，他滑动鼠标，点开最早的那一封。

　　傅远臻你好，帕萨迪纳的天气很好，听许奕学长说，南加州是一年四季阳光灿烂。所以阿赵和我今天一起去丝芙兰买了很多防晒霜，感觉十年都用不完的样子。
　　开学参加了rotation，分了宿舍。宿舍条件不错，可能是因为学校太小的原因，看起来像个花园。（只有两个街区）
　　阿赵接我去斯坦福看了看，真的很宏伟，相比之下，我们学校感觉特别小桥流水人家，嗯也很亲切。对了，我们学校华人很多。听人说是因为我们是北美所有top私立大学里唯一没有推行Affirmative action，而完全根据学生本身素质进行录取的院校，所以亚裔的比例很高。我已经见到好几个中科大毕业的来这里读研的学长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之前和费尔曼教授有过一面之缘。是去年中秋的时候，我来LA参加一位学长的葬礼，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和菲尔曼教授拼桌，还和他讨论过他发表在science杂志上的论文，不过当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想可能是因为那次对话让他对我有了印象，给了我offer。
　　阿赵也知道这件事，她说我是走了狗屎运，听她这么说我也感觉有点，你觉得呢？
　　这边的学生和中国的不太一样，昨天上课时，我竟然发现身边的人穿着海贼王文化衫用手机玩全日文的love live！哦对了，社团参观的时候，还有人向我推荐液氮冰淇淋。是不是感觉很不正常，我问阿赵，阿赵说我们这儿的多多少少有点异类，不过他们自己觉得一点不异类。
　　食堂很难吃，烤鸡有好多糊的，牛肉都嚼不动，还有酸煎鱼。感觉这里的厨师都不太正常，因为煮出来的东西，不是没煮熟就是煮太老，或者味道不太对，可能他们是在尝试不同的烹饪方法。不过没有关系，我的舍友是个很会做菜的韩国女孩，我已经尝过她妈妈做的十五种泡菜和酱牛肉了，她在宿舍里置办了简易的灶具和一个小烤箱，我们一起买菜，她负责烧，我负责洗碗。她做的辣白菜炒饭很好吃！
　　费尔曼教授的实验室很正常，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重复检查仪器，很枯燥，不过很简单。隔壁的实验室有点恶心，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生物标本，推门进去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实验室的工资很丰厚，一个小时15刀。这里的实验各式各样，细胞培植，病毒研究，石油分离，反正小白鼠苍蝇什么的这里多得是，据说有个实验室养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家也都很勤奋好学，感觉走到哪里都可以和身边的人探讨一下学术问题，不同专业也没有问题，学校也很倡导跨专业研究。
　　这里的院系设置很宽泛，基本为六大块。听说我们学校人员流动问题很严重，据说因为一个教授回家结婚了，结果一门课开不起来，希望我不要碰到这种情况。
　　总而言之，我觉得这里是一个氛围自由，但治学严谨的地方，很适合搞学术研究。
　　就这样了，我要睡觉了，再见。
　　哦，这里是我和阿赵在金门大桥拍了照片。
　　【图】
　　九月十一日，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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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远臻，你好！
　　我这里是早上八点，天气晴朗。我现在在实验室里用手机写邮件，所以不能写太多。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申请的课题通过了。
　　所以坏消息就是，过年我回不来了，因为要做课题。
　　希望你不要生气，我也很想回来，但这毕竟是独立申请的第一个项目，所以希望你可以理解。
　　不能再说了，教授进来了。
　　再见。
　　十一月八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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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快乐，傅远臻。
　　旧金山的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我在赵熠澄的公寓里。阿赵在厨房里煮炸酱面，她跟我保证绝对可以食用，让我相信她独自在外磨练了四年多的手艺。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阿赵和我都买了新东西，我换了新手机，阿赵买了一辆雪佛兰。
　　阿赵喊我了，她的面煮好了，希望好吃！再见！
　　十二月二十五日，谢殊于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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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傅远臻！
　　我的summer undergraduate research fellowship结项了，费尔曼教授说我做的很棒，我很开心。现在我已经做完三个项目了。按费尔曼教授的说法，我的毕业资本已经够了。
　　周末，赵熠澄开车来找我玩，我才发现我到了洛杉矶一年多的时间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好莱坞。赵熠澄拉我逛了一天，晚上还去了Fair，玩了很多游戏，不过我一次都没有赢。倒是阿赵赢了好多毛绒玩具，她分给我好几个。啊对了，我还买了衣服和一个剑桥包。
　　【图】
　　【图】
　　我今年圣诞节和赵熠澄说好了一起回去，回去了我去看你好不好？
　　九月一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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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傅远臻！
　　赵熠澄总说我这样开头很没有意思，可是我想不出其他的开头，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告诉我。
　　新年快乐，阿赵和许奕学长都在旧金山参加华人新年晚会。
　　好可惜，因为要准备毕业论文的材料我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去。
　　阿赵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通过了高通公司的面试，等到她一毕业，就要去圣迭戈上班了。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很担心我。其实真的不用，因为我已经跟周围的同学老师认识了，而且house真的很温馨，一共就一百多个人，感觉像家一样。因为学校很小，所以基本上都认识，真的没有可什么担心的。
　　现在的生活很规律，上完课去实验室，晚上和慧真一起回宿舍，有的时候会早一点走，去超市买点食材。
　　你上次说看照片觉得我瘦了，我前几天在生物实验室的秤上称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学校挺安全的，之前害怕□□案盗窃案之类的在亚马逊买的警报器什么的至今都没用上。
　　今天中午再食堂吃到了一次没有烤糊的鸡，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视觉和味觉出了错，慧真也尝过了，证明了确实没有烤糊。真高兴，食堂的厨师终于不再做实验了，希望他们能坚持下去！
　　下午去听了一个诺贝尔奖得主的讲座，虽然是医学方面的，但还是很有趣。演讲没有太多学术性的词汇，很通俗易懂，我听得很开心，因为举手提问环节第一次被点到，举手的人太多了，刚来的时候不敢举手，现在举了手担心轮不到我，这次能被点到，真的太幸运了。
　　很快就能毕业了，今年夏天没有SURF了，可以回来了。
　　突然有点想你！再见。
　　二月四日，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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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这是赵熠澄替我想的问候语和开头，我觉得好肉麻。
　　研究生和本科的生活差不多，只不过呆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更多了，我经常去其他实验室和他们交流，像心理，天文，地理啊这样的，感觉和不同专业的人聊天很有趣，他们总有一些奇思妙想。
　　赵熠澄的工作很顺利，也很忙。她已经把车换成了奥迪，因为她已经加了好几次工资了。上周末我们一起去一家中国餐馆吃饭，有些差强人意。鱼香肉丝端上来一尝竟是股奶油味，阿赵说是为了迎合美国人的口味做出的改变，就像日本寿司到了中国就去掉了生鱼片一样。
　　吃完饭出来，看着马路上人来车往，突然很想念妈妈的手艺。梁实秋老先生说：味至浓时即家乡，大概就是这个感受吧。
　　爸爸的电话来了，再见！
　　安好勿念。
　　十月二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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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之前读本科的时候总觉得时间漫长，等到读了研究生却发现时光飞逝，发了几篇论文，拿了一个best paper就被教授通知可以准备毕业事宜了。
　　我觉得我能以这么快的进度读完，纯粹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在周围人都很努力也很聪明的情况下是没有偷懒的想法的。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如白驹过隙，博士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我现在正在帮教授准备一个国家项目的申报，如果成功可能假期回不来了。
　　我们物理科系的一位教授跳槽去了剑桥，理由是觉得英国乡间的气候更适合他，说真的，很任性。
　　说道跳槽，阿赵最近也有同样的烦恼。CISCO找猎头来挖她，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但她还没有答应。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看到对方太大的诚意。
　　她的事情我一直不太懂，不过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只要支持她就好了。
　　今天中午在路边的一家热狗店吃了午饭，很大的牛肉末饼夹圆面包，加了干酪生菜，挤了芥末撒了胡椒，饿的时候很顶事，就是太大了不太好咬，中午吃了一个在实验室里忙到晚上六点都不觉得饿，不过味道实在一般。
　　吃的时候联想到中国的麦当劳肯德基，当年小时候那么喜欢的东西，现在看来不过鸡肋。也不知为何，这样的品牌总是莫名其妙的得到幼儿的亲睐。
　　对了，我现在坚持每天晨跑，总觉得呆在实验室里不太健康，你说对吗？
　　三月十五日，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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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亲爱的傅远臻你好！
　　读了博士就很少再出去逛了，其一是太忙，其二是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去逛。
　　最近真的太忙，手头有两个项目，一个是费尔曼教授申请的，另一个是我自己的，同时还要带着本科生做SURF，前段时间有些不舒服，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什么药都没给我开，只说多喝热水多睡觉。我找一个认识的中国女孩借了一板白加黑，吃了一周，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不多说了，晚安。
　　七月二十六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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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亲爱的傅远臻，早上好。
　　我刚起床，看了你的邮件。
　　其实我现在很健康，你真的不用来看我，你出国也不方便。
　　我真的没有事情，你不用担心。
　　这是昨天大家一起吃晚餐的合照，你看，我很精神。
　　【图】
　　【图】
　　【图】
　　七月二十九日，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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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晚上好，傅远臻。
　　【图】
　　慧真今天来看我，送给我一根自拍棒。这是我和慧真一起用自拍棒拍的照片，用自拍棒拍照挺好玩的，我和慧真研究了好久，发明了很多不同的玩法，回去了示范给你看。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收到了很多朋友要来的消息。
　　阿赵说她周末接我去圣何塞玩，她之前拍了很多那里的照片给我。那里的建筑多为维多利亚风格的，听说博物馆也很有名。
　　许奕学长下月来硅谷出差，我们已经约好了一起去洛杉矶。
　　就这样，晚安。
　　三月十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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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my dear valentine：
　　我的论文在science上发表了！
　　真的很开心！
　　接到这个消息时，我立刻就给你发邮件了。费尔曼教授说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很快就可以毕业了。
　　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期待。
　　九月二十八号，谢殊于帕萨迪纳市

　　一封一封的看完，傅远臻瞄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关上了电脑。
　　他站起身，不远处的街道传来略微嘈杂的声响，还有错落的鸣笛。
　　“差不多该走了。”
　　······
　　浦东机场依旧充斥着不同的声音，像一首杂乱的交响乐。傅远臻拿着咖啡隔着玻璃看着对面人来人往，旁边的小女生开着手机音效看电影，法语台词在傅远臻的耳边飘过，他只觉耳熟，不由偏过去看了一眼。
　　巴黎小情歌？
　　傅远臻皱起眉头，似乎是这部。莫沫曾经拉着他一起看过，说是她最喜欢的电影。
　　女孩似乎感受到他人的视线，抬起头来，正好和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傅远臻撞个正着。
　　她惊喜：“原来你也喜欢巴黎小情歌？！”
　　果然是！
　　傅远臻暗道，礼貌的正过身子，解释：“没有，我妹妹很喜欢。”
　　“啊。”女孩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振作，极力推荐：“这部片子可好看了！我好喜欢里面的台词！”
　　傅远臻将头微微偏向另一边，敷衍的“嗯”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开。
　　女孩完全没有感觉到傅远臻的漠然，依旧兴致十足：“你知道嘛，我最喜欢的一句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等你。”
　　······
　　傅远臻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身边的女孩还在滔滔不绝，可他却一句都没听见。
　　他等了那么久啊，终于等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远处的出口，那熟悉的身影依稀可见，渐行渐近。
　　他快速起身，大步向那个身影走去。
　　我这一生做过最好的事就是等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