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蒋家 ...
-
鸡鸣卯时，晨露方出。
天色尚是昏暗，顾承已做好了一切杂事——顾承从那一天起就离开了他住了三年的破屋庙宇，被带到蒋家。
蒋家少爷只有在庙宇前说的那一句话，之后一路无话。夜朗星稀，二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在夜色星空下静默地走着。一路上顾承都在低头想着老乞丐的事，老乞丐捡到他时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老乞丐指挥他做事时的嚣张，还有用蜡黄干瘪的手递上被他捂着热的馒头时的温度，老乞丐病时的形容枯槁……一切在脑海记忆中滚动，原来他和老乞丐已经度过了三年时光，只觉恍若隔世。还有那个一直在脑中回荡的低沉嗓音。
顾承抓起外衣匆匆套上身，一脚踹进鞋子里，蹬着鞋抓起纸笔就跑——今天是先生来讲课的日子。
蒋家虽日渐没落，但毕竟也是个古老的家族，与皇家盘根错节的关系，非一日可撼动。蒋家历来重视子弟教育，凡蒋家年满三岁的子弟无论男女，无论嫡庶，皆得入私塾。因着前朝沿袭下来的传统，蒋家私塾教授除四书五经、诸子典籍外，还并礼乐射御书数，凡此六艺。
教授射御的是朝里的一位大将军，据说是早年受过蒋家恩惠同蒋家交好，应允传授射御于蒋家子弟。
赵宇扫一眼底下这些嘁嘁喳喳的捣蛋精，果不其然，一抹熟悉的灰色撞进视线。瞧衣着作为，那个小孩应是下人仆役，照理说下人怎么能与主子一道上书，但是赵宇每次看见他眼底深处的熠熠光彩也不忍拆穿他，权当没了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顾承幼时在宫里学过一些基本知识，算是有些底子，再辅以日日来上书时先生们传授的，加以练习，也能将所学融会贯通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剩下的十之二三才是关键，也是最难以习得的。
小屁孩们一听见赵将军开口原本频频挣扎的上下眼皮咻地一下撑得老开，目似铜铃，盯着赵将军上下嘴皮一开一合，待到期待已久的那几个字一出，便似得了个天大的恩典，顿作鸟兽散。授课结束了，顾承偷师也完成了。拾掇完校场，顾承打了个老大的哈欠坐一边就着树睡下了。
不似寻常仆役，顾承在蒋府可谓随意。自他进了蒋府的门，就没有人来找他说话，日常的饮食起居也只是同厨子杂役点头之交，甚至日渐熟络后更是连点头都没有了，只一种权当此人不存在的态度。仆役们如此，夫人主子们更甚，寻常见不得也就罢了，待偶尔碰见时还吩咐轿夫将车辇抬开，转个方向绕路而行。小一些的小姐公子们有时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两眼，被发现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样子。
顾承起先还有些疑惑，好在他本来也不是期望众人瞩目与他的性子，这样的状况也挺好，原先在路边乞讨时，也不会有几个人在意他们的。
话说某一次，顾承偶然撞见蒋二少爷穿行于廊回之中，发现丫头婆子们也是一样俯首行礼未做交谈，蒋二少爷点了下头也算作是个回应了。蓦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心头——原来在某个程度上他和蒋二少爷是一样的。
却说这蒋家对蒋二少爷和对顾承一并“冷漠”的态度可谓是一源之由。蒋二少爷在当上家主之前是庶出子在蒋家自然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家里各房的太太们忙着勾心斗角哪有这闲工夫管他这庶出子，家里的下人见了他不说奚落几番好的也不过是只当不存在。彼时的蒋二少爷在蒋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可谁曾想老天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蒋老爷忽然离世，只留下了一句话，传蒋家家主之位于蒋二少爷。顿时屋内哭声掀翻了房顶，还没反应过来的夫人傻愣愣地看着墙发呆，早一步反应来的，愤恨地想掰开床上人的嘴，恨不得床上的人顿时醒了，说出嘴里残留未出口的有利于她的话。可惜啊，我们的老管家尽职尽责，端着一脸慈祥的笑容指挥下人“请”走了夫人们。
这场“夺嫡大战”终是结束了，正当各房都战战兢兢听候发落时，蒋家的日子一如既往，和蒋老爷在世时一样，少的只是各房往日的鸡飞狗跳暗流汹涌。平日里有意无意的无视造成各房都对蒋二少爷这个人的来头一头雾水，细细想来，蒋二少爷被蒋老爷带回来时，也只是说是外面私生的孩子。众人还为这事闹了好一阵，本就只有一个男孩还是个病秧子，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私生子还不是个巨大的威胁么。后来也是瞧着蒋老爷并没有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这才平息下来。
关于这个蒋二少爷再多的事情他们也挖不出来了。这可急坏了各房，不知己彼，百战百殆。于是众人纷纷各显神通，施尽其能，然而最后还是撬不出一星半点。
故而众人改变策略——从正面突击。纷纷登门拜访，满脸堆笑，极尽平日曲意逢迎的本事抬高捧低，择清自己。可谁想，无论是谁，无论说了多少话，蒋二少爷仍旧客客气气地回一两句礼貌话。而蒋二少爷又是惯常没表情变化的，饶是她们再怎么精明世故会看脸色，也瞧不出个一二来。老管家又是整日一副招财猫相，叫人从这狡猾的老狐狸嘴里撬不出个话来。
见此之后的日子日日平安，各房也就放心下来，此事才算揭过。但自那以后，蒋府上下无论怎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敌人都出奇的默契，达成统一意见，对蒋二少爷采取“三不”政策——不招、不惹、不反对。连带着对蒋二少爷带回来的这个人也一样态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