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顾浅希

69、煎熬

　　苏衡将她抱下楼时，顾风生一直在哭，她死死捂着肚子，小声呢喃：“宝宝，别走，别走……”

　　那年冬天最冷的日子里，苏衡不要命般一路开车闯着红灯进了医院，她进急诊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站着。

　　医院的暖气开的很足，可他手脚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旁边手术室里刚推进去一个车祸伤员，淌了一地血，他的家属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直在抹泪，最后竟哭的昏了过去。

　　他那时想，如果这个孩子没了，顾风生一定不会原谅他的，他是放她自由，还是不管不顾的留住她？如果她敢去找迟明铮，他是不会放过她的，可她要是去找其他男人呢？

　　他浑浑噩噩的想了千百种可能，直到急诊室的门开了。

　　他们的孩子到底是活下来了。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注意休息，不能老生气，顾风生安静的听着，眼睛有些空。

　　苏衡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她了，此时才发现，她的下巴比之前还要尖。

　　医生出门之后，她就合上眼睛睡了，只是睡的不安稳，中间突然就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出了一头冷汗。

　　苏衡知道她做噩梦了，想要安抚她，却被推开了，她自己擦干了汗，喝了口水，又躺下睡了。

　　那之后顾风生沉默许多，她不再乱发脾气，不再同他争吵，也很少同他说话。

　　苏衡试图缓和他们的关系，然而顾风生并不领情，他便也沉默下来，只管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周到。

　　顾风生每天抱着pad，看些轻松搞笑的综艺节目，经常笑的前仰后合。你看，没有他她也可以过的很好，没有期待就不会伤心。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总会一阵一阵的发堵。

　　从前的苏衡像支疯长的藤蔓，极尽所能的想要抓住她，抱紧她，虽然有些令人透不过气，却是温暖可靠的。

　　现在，他们仍然睡在一张床上，只是中间隔了半米，互不干扰，各自为营。

　　唯有半夜她去厕所的时候，无论弄出的动静多小，苏衡都能听到，那时他就会起床牵着她去洗手间，等她解决完，再牵她回去。

　　那样脆弱孤独的时刻，她多么想不管不顾的抱着他大哭一场，痛诉他的狠心他的冷漠，末了却伸不出手，等到上了床，他将手松开，他们便又形同陌路。

　　这样古怪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年末，卓耀和迟明雅举行婚礼的那天。

　　因为身体的缘故，顾风生到底没能给她当伴娘。却也起了个大早，在客厅里准备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苏衡在一旁帮忙，没过多久，就见门口迈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无意识的，他手里用来做装饰的玫瑰被捏的不成样子。

　　顾风生见了只是微微皱眉，自己另外拿了只，直到头上遮了片阴影，她才抬头。

　　许是太久没有看到他了，顾风生吓得不轻，手里的花掉到地上，又被他捡起来放到手里，然后迟明铮旁若无人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顾风生抖了抖，感觉另一侧传来了明显的杀气，她强装镇定的继续往玫瑰上系蝴蝶结，就听迟明铮问：“听说你怀孕了？”

　　她目不斜视的点了点头。

　　“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迟明铮微微侧身看向她，顾风生的手脚还是如原来那般细长，腰身也没什么明显变化，完全没有孕妇该有的圆润样子。

　　“你太瘦了。”

　　“医生说我还算健康。”

　　他一直跟她讲话，扰的她怎么都系不好手上这支玫瑰，最后竟将枝条折断了，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苏衡抬手就将那支玫瑰扔进了垃圾桶里。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三个并排坐着，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顾风生的头都疼了，她站起来：“我去倒杯水。”

　　苏衡也道：“我陪你去。”

　　厨房中，她往水壶中加满了水，按下开关，等了许久都不见水开。

　　苏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烧水不用插电的？”

　　她抿了抿唇，不愿理会他的讥诮，可她越是这样，他越是生气。

　　苏衡一掌扯过她来：“怎么，刚才跟他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到我这里就哑巴了？”

　　长久以来积攒的不满彻底爆发，她此时倒不怕他了，仰着脖子怼回去：“我乐意，你凭什么管我？”

　　他气的半晌才说出话来：“顾风生，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她继续硬气的挑衅：“你大可以打死我，那样我就永远没办法跟他说话了。”

　　苏衡高高扬起了手，到底没有挥下去，僵持片刻还是把她放开了。

　　顾风生撩开袖子一瞧，手腕已经青了一圈，轻轻一碰都疼，她红着眼睛揉了揉，然后就听到了这辈子最叫她伤心的话：“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苏衡看着她的手腕，突然就想起之前有一次迟明雅将她带出去见迟明铮，她也是手腕青紫着回来，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曾偷偷见面，颠鸾倒凤？

　　顾风生被他气的浑身都抖，冲上来就是一巴掌：“你混蛋！”

　　她努力隐忍，不想让宝宝感受到同样的痛苦，到底是没忍住，站在那里嚎啕大哭。

　　迟震恰好就在隔壁，听见声音让人将轮椅推过去，一看顾风生哭了，立马急了，冲着他吼：“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欺负风生了？”然后给了苏衡一个眼神，捂住胸口“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顾风生吓得都忘了哭，连忙去瞧他：“叔叔……叔叔……您没事吧？”

　　他一脸痛苦的模样：“风生啊，我一看见你哭，就着急，一着急，就心口痛。”

　　“我不哭了，叔叔您别急。”

　　“阿衡怎么欺负你了？你跟叔叔说，叔叔好好教育他。”

　　听迟震这么一问，顾风生又要掉泪：“没事，没什么的。”

　　“那你跟叔叔来一下好不好？叔叔有东西要给你。”

　　几分钟后，顾风生得到了一笔巨额财产，那是足以让她挥霍几生都花不完的财富。

　　她着实被吓到了：“叔叔，我不能要。”

　　迟震坚持：“不仅是给你，也是给我孙儿的，叔叔只是希望你们一声生都平安顺遂。”他顿了顿，又说，“风生，阿衡这些年不在我身边，吃了不少苦，他性格太倔，人也执拗，难免会脑子不清楚，往后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你多担待点，别真跟他生气，就当叔叔求你了。”

　　顾风生出来时，就见苏衡站在门外，初晨的阳光暗淡清冷，并不能让人感受到丝毫温暖。擦肩而过之时，他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只是气昏了头。”

　　她感到心灰意冷：“你一刀一刀往我身上捅，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疼？”

　　他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幸好迟震很快出来了，仿佛看不出他们之间弥漫的生冷，他笑眯眯道：“卓耀快来了，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楼上，卧室中。

　　迟明铮看着窗外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终于开口：“计划终止吧。”

　　迟明雅笑：“怎么，心疼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卓耀口中套出话来，还录了音。”

　　“四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她很宝贝那个孩子，我不想让她伤心。”

　　“你就是太善良，这世道，只有坏人能得偿所愿。”

　　“可是她不爱我了。”

　　“苏衡就爱她？我都有点可怜顾风生了。”

　　“如果他肯骗她一辈子……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