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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吾心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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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阁。望月楼。烟雨亭。
幽幽的琴音戛然而止,抚琴的女子一袭火红的长裙,妖冶的暗金曼珠沙华从罗带紧束的腰际蔓延开来,染妖了宽大的裙摆。
她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慵懒地扫了眼石桌前自斟自饮的英俊男子,不由笑出了声,娇嗔道:“许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放着府中娇妻不顾,天天来我这风月之地喝酒,你那娇妻该怎么想我?”眉眼间却并无半点儿歉疚之意。
富贾许青松之子许留白与书香门第秋九州之女秋月梨郎情妾意情比金坚的故事在洛阳城内可谓是人尽皆知,红烟又岂会不晓得许留白的心!她不过是奇怪,那样经历风风雨雨才修得共枕眠的许留白为何在洞房之夜便撇下娇妻来了这儿?
许留白着了件月白长袍,正如“留白”二字,衣衫上再无杂色,更像他此刻的心,一片空白。他神色黯然,并未应声,而是将酒杯中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呵呵,许公子果然让人不可捉摸。”红烟怔怔望着他,妖冶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瞧见这男子,她便有种红尘易醉的错觉。
许留白轻笑,“红烟姑娘又何尝不是。”只是英气逼人的眉眼间依旧泛着难掩的苦涩。
是啊,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难以捉摸?
他如此敏锐,却为何单单看不透她的心?
红烟薄唇轻抿,下了逐客令,“公子还是请回吧。”
“呵呵,怎么,连你也厌倦了我?”许留白笑得惨淡。
厌倦?不曾拥有又何来厌倦?
红烟缓缓勾起唇角,冷笑道:“公子来这春风阁并非是要风花雪月的,你只是讨酒喝,酒都让你讨没了,红烟自然要谢客。”
许留白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石桌上,“这是一千两。”
“呵呵,这银票我收下,可是你的人……”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红烟还是要请你回去。”
“你……”许留白不悦地抬起眼眸望向她。
“啧啧,想我红烟乃洛阳一绝,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要见我,没想到换了公子,倒是只有在撵人的时候才换来公子的正眼一瞧。”她笑得妖冶,魅惑,却让人心疼。
许留白没有心情更没有心思去琢磨她的话,他以为红烟嫌少,便又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两千两,这回总可以让我安静地喝酒了吧。”
红烟心下一凉,冷声道:“呵呵,许公子,我看你是醉了,而且醉得很彻底。”她缓缓拿起石桌上的酒坛,接着道,“这百年陈酿女儿红,可是我祖传的佳酿,一共才传了九坛,到了我手里就只剩下珍贵的三坛,就算皇亲国戚来了这儿我也不舍得拿出来,你这两天便喝去了两坛,别说区区两千两,就算两千两百万两,也不及我这一坛来得珍贵。”她并非是吝惜酒,若不然就不会拿出来供他解愁了。
他不过是想寻个安静的地儿喝酒,既然红烟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强留,于是缓缓站起身来。果然是有些醉了,身体越发轻飘,摇摇晃晃,但头脑却为何如此清醒?
许留白扶了扶前额,转身离去,未着辞别的片言只语。
许府。东厢。凝香阁。
百灵将披风取回来后却发现秋月梨已伏在案上睡着了,呼吸平稳,让她不忍叫醒,但春寒料峭,百灵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小姐,小姐,到床榻上再睡吧,否则会染上风寒的。”
秋月梨悠悠醒转,下意识地张望而去,仿若在寻觅什么,待视线捕捉到的只有百灵一张姣好的小脸时,这才收回明眸深处的一抹慌乱,恢复平静如水的模样。
“我想看看桃花。”视线再度飘向窗外,不知从何时起,她便对桃树格外在意了,尤其是今年的花开时节。
百灵咬了咬唇,自知拗不过她家小姐,无奈之中只好将取来的披风披在秋月梨的肩上,搀扶着她向外走去。
只是当秋月梨无意中侧过头来时,百灵顿时捕捉到她嘴角的那抹桃红,绯红的小脸骇得惨绿,她惊声道:“血!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立刻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手帕,欲要擦拭。
陡然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秋月梨抬手挡了挡,随后从百灵手中接过手帕,兀自抹去嘴角的颜色,淡然道:“不碍事,不过是沾了点儿颜料。”旋而却将手帕紧紧攥在掌心里,只有她清楚那抹桃红源于何处。
“走吧。”秋月梨淡淡地说道。
庭院里,桃树果然开了花,只是比起她画里桃树花团锦簇的模样逊色且萧条得多了,灰色的枝桠仿若还未从寒冬里彻底苏醒,零星的花朵仿若娇羞的少女,料峭的春风一过,便羞赧地闪躲着。
可就是这么一幅被灰黑色涂染得有些单调的画面,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紧紧揪住了她的心,也吸住了她的目光,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他,以及那被桃色花瓣染红的脸颊。
初遇时,他就坐在花团成簇一片桃红的枝桠,微微抬起线条利落的下巴,静静眺望着远方。
就在那一刻,偶然来到许府做客的她因为心悸而无法喘息,所以才会丑态百出地跌倒。
明明不过是数月前才发生的事,如今想来,却好像隔了千年万年,沧海已桑田。
心,莫名揪痛。
精致的小脸顿时惨白如纸,她拢紧了眉头,抬手抚上霍霍抽痛的胸口,本想将一股脑儿涌出的所有不适统统压下去,可终究敌不过那不断啃噬着心脏的凄楚,身子竟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小姐!”搀扶着她的百灵慌了,欲要拉住她家小姐。
可下一刻,秋月梨的身子便稳稳落入一个人的怀抱,最痛不过相思苦,那可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儿,还未抬眸,便已嗅到他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气息里,混杂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从来也不属于他的妖冶香气。
“小心。”头顶传来他微醺的声音,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怒意。
心头一紧,秋月梨蓦然站稳,不着痕迹地从对方怀里滑脱,强装清冷地道:“不碍事。”
来人怔了怔,怀抱空荡的那一刻,仿若抽离了他所有的感情,也抽走了他的耐心,他剑眉微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直到那抹雅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拱形门廊外,秋月梨才缓缓抬起头来,凝眸而望,心口的大石压得她久久不能平复。
终究是无力承受,一时间头重脚轻,重重倚靠在桃树灰黑色的枝干上,几片桃瓣敌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悠悠然而落。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百灵见状,慌忙上前去扶她,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的她,只为她家小姐心疼,可又无能为力。
何苦?
她苦涩地牵起嘴角,她知道苦之为何。
“呵,看,我说过吧。”
不经意间,一抹几不可闻的戏谑幽幽潜入耳际,秋月梨的眸子深处又蒙上一层浓重的忧郁,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恢复一如既往地平静,轻声道:“百灵,我们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