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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已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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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姑爷又去春风阁找红烟姑娘了。”
百灵从柴房许忠那儿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匆忙赶回来禀告她家小姐秋月梨了。
紧握毛笔的纤纤素手微微顿了顿,笔锋便又从容地落下,粉色的颜料勾勒出枝头上最后一片花瓣,一棵花开如海的桃树便跃然于纸上,尤其是桃树下一颀长身影,显得格外温润如玉,温文尔雅,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袍,长身而立,微微仰首,深情款款地望着这满树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仿若他心爱之人便是这桃色花瓣,便是这花瓣里寄居的魂灵。
秋月梨眸若秋水,眼波流转,看得出神,一时间竟觉得那人侧过脸来对她浅笑,因而情不自禁地轻轻抚上那人俊逸出尘的侧脸。刚一摩挲,还未干结的颜料便被她晕染开来,那人的脸庞顿时变得模糊不堪,辨不出模样。
或许,这便是宿命。
秋月梨呆滞地望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仿若并没有听到百灵的话,但心口却陡然揪痛起来,“咳咳,咳咳……”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只觉撕心裂肺,痛苦不堪。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百灵手忙脚乱地上前为其顺气,精致的五官早已皱在了一起。
此时,一片花瓣悠悠然从窗外飞来,掠过她清瘦的脸庞,缓缓停栖在那幅桃花盛开的画卷上,仿若一时意乱情迷,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久别的桃树。
心口的疼痛骤然消失,只余下心悸的喘息。
秋月梨惨然一笑,神色复杂地望向窗外,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阖动,“桃花开了吗?”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小姐,桃花已开。”百灵本想瞒她,但这画卷上飘落的花瓣却泄露了一切。
“终究是开了……”
秋月梨依旧望着窗外,只是眼神空洞,除了被窗棂圈出的假山的模糊形状外,什么都看不到。
“小姐……”百灵忧心忡忡地握住她冰冷的右手,一双明亮的杏眼已擎满了泪水,她哽咽道,“别相信什么梦境,梦都是反的。”
梦……
是梦吗?
秋月梨收回远望的视线,缓缓投在了画卷上的花瓣上,看着看着,花瓣的颜色逐渐加深,加深,直至朱红如血,晕染出整个许府,仿若他迎娶她过门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一袭朱红喜袍,骑着骏马八抬大轿前来迎娶她。
她凤冠霞帔在身,手里却握着一根干枯的桃树枝,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来了,她盖上喜帕上了花轿。
他掀开轿门,牵着她步入喜堂,两人拜了天地,她便被送入洞房,悸动不已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然而,夜幕刚至,一股奇异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盈满了整间喜房。
她娥眉微蹙,诧异地隔着绢丝喜帕望去,房内一片喜庆的朱红色,映着明晃的烛火,仿若氤氲着一层淡而薄的雾气。但怪异的是,雾气非但未散去,反而愈来愈浓,直至几乎淹没了一切,只余下浓重雾气里还在闪烁的烛火,仿若夜空中的繁星,遥远而朦胧。
一抹桃色身影就这样出现在雾气的尽头,一袭桃花繁复绽放的长袍首先映入眼帘,隔着喜帕看去,妖冶魅惑。
她大惊,惶然问了句:“谁?”
“馥香。”声音很轻,很柔,却又极尽妖冶。
只闻其声,她便已心神荡漾,再加上越来越浓的香气,竟有微醺之意。但她无法忽略心底陡然升腾起的强烈不安,用力咬上唇瓣,直至和红罗帐颜色相同的血液从贝齿间溢出,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然而那抹妖冶的身影却已缠绕身侧,秋月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所看到的男子,他很轻,很淡,虚无缥缈,却又拥有完整的实体,只是,他赤着双足,白皙如玉晶莹剔透的脚踝系着颗精致的铜铃,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脚步太过轻盈,所以铜铃才未发出任何响声。
秋月梨稍稍迟疑,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是谁?又为何来这里?”她抬起了头,却只看到一头如瀑的银色长发,一张脸完全隐于银丝之后,因而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表情。
听到她的疑问,他笑了,至少秋月梨以为他笑了。他伸出莹白的手,隔着喜帕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缓缓说道:“我来带你离开……”声音绵长悠远,即便话语已落,耳朵里依旧盈满了绵绵清透的回音。
秋月梨惶然,“带我离开?为什么?”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翩跹而至又宛若幽灵的男子她本该畏惧才是,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只有隐隐的不安,没有任何恐惧,仿若对方只是自己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一个朋友。
馥香神色复杂,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然而他所有的表情都被掩在散落在眼前的银丝后了……
“小姐,小姐?”
百灵忧心忡忡的呼唤将她从遥远的思绪中扯了回来,秋月梨怔怔望着百灵,喃喃道:“百灵,去取我的披风来,我想到庭院里走走。”
“好吧,小姐。”百灵应声退去。
房内顿时陷入死亡般的沉静。
“她走了,你出来吧。”秋月梨淡淡地说道,眼神空洞,让人猜不透她在跟谁说话。
然而下一刻,画卷上的花瓣无风自动,悠悠然飘了起来,神奇地飘到秋月梨的眼前,却又陡然幻化成人,一袭桃花繁复绽放的长袍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与初见时不同,这一次,馥香勾起了如瀑长发,露出一张面若桃花且极其妖冶的面庞来,秋月梨无法用“天人下凡”来形容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妖,太艳,若非她心中早有钟情一生的人,怕是早已陷进他魅惑至极的碧色瞳孔之中了。
他眉眼含笑,却又氤氲着浓重到化不去的忧愁,只见他朱唇轻启,“桃花已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好似在劝她,劝她放弃什么,可是她却早已下定决心,因而坚决道:“我心无悔,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
馥香神色一黯,却向秋月梨迈进一步,他轻轻执起秋月梨的手,柔情惬意地放进掌心里,她的手冰冷,仿若初春未化的积雪,他本想温暖她,无奈自己的手却连个温度都没有。
“呵……”馥香苦涩地勾起惑人的唇瓣,仿若在自嘲,又仿若在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秋月梨一惊,一抹疼惜在心里徐徐漾开,她反握住那双晶莹剔透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心口再次传来揪心的疼痛,仿若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时刻提醒着她即将发生的一切。
馥香将她揽入怀里,眼底氤氲的伤显而易见,他缓缓抬起右手,照着晶莹剔透的手腕咬了下去,随后连忙将手腕凑近秋月梨的嘴,桃色的液体瞬间溢出,缓缓流进她的嘴里,染红了她苍白的唇瓣。而无意中坠落在地的液体顿时化作片片桃花,无风自飞扬。
她渐渐安静下来,心口的疼痛逐渐减缓,睡意却一股脑儿袭来。
他虽没有体温,但躺在他的怀里却是如此安然,仿若那个他所给予的美妙世界。
她睡着了,只是嘴角还残留着桃色液体的浅淡痕迹。
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恬然的笑容,因为她做梦了,梦见了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