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杂乱的明亮色调和堆砌的盒子交织成地面和天空，扭曲的空间充满了意外的安心感，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包围了佐仓杏子，她看也不看地扫开那群拦路的盒状使魔——直接走过去踩扁了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它们。
不断有装饰着涂鸦图案盒子在身边跑动，跳跃，发出响声，扰得她心烦意乱。佐仓杏子一路上对成群的盒子挥舞长枪，却在偶尔扫去的一堆画着各种水果的六角形盒子的一隅里发现佐仓桃子的衣服一角。
“被埋住了！桃子，你等一下，振作点！”她放下长枪，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用手扒开了那些材质不明的盒子。在她正要将佐仓桃子抱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使魔忽然叫得比平时更加大声，她心头一凛，望向前方盒子堆的顶部。
盘坐在那里的魔女显出了身形，身上涂抹了无数色彩的它兴趣盎然地挥洒起手中的破布一样的物体，向下挥洒某种液体。也许是听到了进攻敌人的号令，原先无所事事的使魔们纷纷往这里赶来，而且数量越来越多，片刻之间竟把她的膝盖都埋住了。
不知怎地，一看到那魔女，佐仓杏子便生出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想要呆在这里更久。然而，妹妹那冰凉的身体让她从这种状态里清醒过来。抓起长枪，她单手抱起佐仓桃子，打算先从这里撤退。
刚转身想拨开一条道路，五六个紧挨着腿脚的色彩鲜艳华丽的盒子便炸裂开来。佐仓杏子情急之下枪尖点滴跃到半空，饶是如此，两踝处也是血肉模糊。抱着佐仓桃子，她们摔到了最近的圆形画着花草的盒子堆上。还没等她缓过气，活动的使魔们一拥而上，密密匝匝地堆叠起来，想要够到她们所在的高度。
她估计了一下到结界入口的距离和自己的伤势，不由得焦虑起来。如果没有佐仓桃子，她大可以放心单打独斗，使魔再敏捷也追不上她。但是现在必须顾虑她的安全，离魔女太近恐怕会波及，太远使魔的偷袭根本防不住。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辨别哪个盒子是真正静止的，哪个又是经过伪装的使魔。要想把她先送出去，道路已经被堵死，魔力已经所剩无几，几乎可以预见只要一下去就是连接不断的爆炸和损耗。
只这稍一迟疑，十几个使魔盒子又围了上来。在它们爆炸之前，她便将它们纷纷扫落，一两个零星落单的也没能近身，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桃子，醒过来，桃子。”她抱起她，轻柔地呼唤着妹妹。她的身体明显低于体温，裸露的皮肤上也没有魔女之吻的痕迹。长长的睫毛不曾有过一丝颤动，也没有梦里吧唧嘴巴的可爱模样——如同死去一样的沉睡。
佐仓杏子紧紧咬着牙齿，不断逼退那些企图进攻的使魔。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在这里守护住她最心爱的妹妹呢？
她将长枪平放到面前，轻轻地把佐仓桃子放到较高的盒子堆上，双掌合十，催动魔力。
既然有封印的基础能力，我现在就要演绎成“守护”，快一点吧！
喘着气的少女满身大汗地撑住地面，只是短短十几秒种，她却觉得像劳累了一整天。如她所愿，凭空出现的赤色的多重链条将佐仓桃子保护在一个锁定的中型六面体禁锢空间里。
“这样就……”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成堆的使魔拥挤到她身边。佐仓杏子勉力跳到空间上方，观察它们多重爆炸后的效果，果然毫发无损。
“这样就，没问题了。”她擦去鼻翼上的汗水，抓起长枪向魔女所在的地方疾驰。腾挪跳跃躲过所有的使魔的正面攻击。不断有爆炸声在耳边响起，佐仓杏子充耳不闻，直取坐回最高的盒子堆顶端的魔女本体。
风驰电掣，最后一击。红发的魔法少女如流星，如闪电，贯彻了所有力道的一枪直直地捅进魔女的额头，贯穿了她。同时，魔女身边的盒子也集中炸开了，声响如同耳边的巨雷。
“这是你伤害桃子的……代价。”她喃喃自语，满身的伤痕疼痛如割，鲜血顺着皮肤和破烂的衣衫滴落。几乎就在她面前的魔女发出了摄人心魄、撕心裂肺的吼声，像要将她活生生撕裂一般可怖。
佐仓杏子双手下意识握紧长枪，拔了出来，她惊异地察觉到声线和某人的相似度，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最恶毒的梦境也不过如此吧，像黑泥一样的恶意揣测包裹了她，让她思考无力，无法承认。她迟疑地松开了手，下一秒却随着魔女的沉重身体从空中一起掉落。
在那之前，她看到了魔女身下最大的那个充当座位的盒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无名的结界在崩溃，成堆的使魔在消失，孱弱的魔女在坠落，虚弱的魔法少女在被轮回之力蚕食。
佐仓杏子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看到那小孩手绘一样的封面画着依偎的桃子和杏子。
“杏……”
“子……杏子？”
“杏子！”
红发少女睁开眼睛，脸色木然，谁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母亲的声音里既有责怪又有疼爱：“你怎么了？看脸色很不好啊，不舒服么？”
“姐姐，你没事吧？”佐仓桃子已经穿好了衣服，趴在她的另一边，抱着她最心爱的小熊，“泰迪说你马上会好起来的，然后陪桃子玩过家家。”
佐仓杏子坐了起来，面对母女两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这一幕她已经应该烦了吧，接下来都能猜到大致流程：QB如期出现，自己剿灭魔女，父亲宣传新教，焚毁一切的大火，谁又被谁杀掉，全部推倒重来。
我的人生，就只有这一种选择了么？
不断被困住强制重复，不断看着重要的人消失，不断体味幸福被剥夺的失落。
一次不够，是一次又一次。
面对这么关爱自己的家人，她头一次生出了回避，厌烦和畏惧的感觉：当明白所有的爱都会变成负担，当知道此时的温馨日后将是无尽的痛苦根源，当看透了这一切其实是一个将她困于其中的不透气的茧以后……
唯一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发生。
但，那是以何等苦涩的绝望目光去正视。
窗外的风哗哗的响，倾盆大雨冲刷着紧锁的窗台和地面，天边的乌云低垂地好似要触及头顶
你觉得这样是可以饶恕的吗？他？就这样轻飘飘地给予大家希望，然后亲手打碎？
你觉得这样是可以接受的吗？她们，将自己托付给这个人，这份一无所知的愚蠢？
你觉得这样是可以原谅的吗？你！一个人经历和承受一切，做着毫无希望的愚者。
脑海里的这个声音在拷问，来自于戒指的、发自灵魂的声音在审问。
指根滚烫，全身冰凉。
怨恨啊，沸腾起来的感情不是怨恨是什么？强烈的悔意和懊恼如同潮水一样冲刷内心。
渐渐地，这具身体像不再是自己的一样，而是变作一个空壳。谁会相信“佐仓杏子”正蜷缩在这层肉壳内，睁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吐出各种怨毒的诅咒呢？
诅咒自己的家庭和自己。
“你好，风见野市的魔法少女。准备好今天化作魔女了吗？”佐仓杏子听到这个声音，仰起了头。
“你在说什么，QB，化作魔女？我是魔法少女，你应该问我是不是要去打倒魔女。”无声的话语由她传出，她渐渐地丧失了最基本的感觉，感受不到被褥的温暖，毯子的柔软，空气的凉热。
“魔法少女最终都会变作魔女，当Soul Gem完全染黑之时，就会化作Grief Seed。魔法少女杏子啊，最终是一定会变成魔女杏子的呢。”QB的身体在她尚未消失干净的视觉里闪现，
佐仓杏子的眼前闪过上一次妹妹被结界吞噬的一幕，她只身作战的一幕，鏖战半晌后将枪尖刺入魔女身体的一幕，莫名其妙堕入轮回的一幕……她不禁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大笑，边笑边冷冷地打量着它。
红色的光华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缠绕住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从未曾如此光华灿烂地变身过。家人因为她身上迸发的气流而不得不从床边散开，她似乎听到了不成调的惊呼，但现在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佐仓杏子手执长枪，将QB扎了个透心凉，挑在墙上抡了半个枪花，利索地甩到对面墙上。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想去听他们的任何意见。无论怎样都会重新来过的家人和回忆，就算这一次失败了，依然会有下一个轮回等着她。
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依旧是“自己”。而且，再也不会再相信QB的任何一句谎言了。
嗯，对了，Soul Gem明明还完好。手里的那个完全变暗的、浮着一层黑气的旋转的东西，怎么会是她的Soul
Gem？一定是别的什么吧，明明记得是如此耀眼的、鲜亮的红色……
被玷污得失去人格的可怜灵魂，再也无法重现昔日的色彩和光辉。
握在手里的枪习惯性横扫过面前的未知空间，不知为何，应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竟无端让她感受到血腥气息，认真望去，枪上隐隐还有血渍。佐仓杏子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辨认不出那碎肉和血迹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将枪扔掉了。
丢掉武器，就意味着，再也不想继续愿望、不再做魔法少女、不和魔女作战，废除契约了。
“那这一次，我不会，再回到过去了吧……”她将Soul Gem握在手里，闭上了眼睛。
虽然眼前是一片永恒的寂静黑暗，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那种如同呆在母腹里的安心感让她舒服地呼吸着——很快地，连这种呼吸的节奏和心跳感都感受不到了。
咔嚓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这是，一个少女的陨灭与新生。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