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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深宅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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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暖微有些尴尬,神情好一通不自在,心道这人忒要面子,分明就是,只他自己不肯承认罢了。只是言语之间到底温和了许多,换了个糯声糯口的调子,别有用意道:“我瞧那姑娘真挺不错,样貌好,出身也好,她是当朝太后的嫡亲侄女?那这样算起来,还能论得上是您娘舅家的小表妹,亲上加亲,多好。”
景曜敛着眉眼打量她,她一副笑盈盈的俏模样,大体是这小半天的相处让她品出了几许味道,竟有胆量同自己说这些。只可惜她的确人生地不熟,对这深宫大院里的人情世事毫不知晓。娘舅表妹?她可真有想象力!
沈暖见人不同自己兜搭,也不甚介意,扯着裙角站起身,又伏在亭栏处探着身子观池鱼。前些日子皇宫里面呆了不短时间,无奈刀尖上乞生活,没机会随意乱逛欣赏怡人美景。这会儿放风出来,心情禁不住恣意了许多,也不忌讳身后人的想法,只一味泄露了活泼跳脱的本性。
景曜瞧她身子探得越发前倾,只一双皓腕虚虚揽在亭栏处,一时竟起了玩味之心,暗想若非今日还有要紧事情要解决,面前这丫头倒着实可以用来聊解乏闷。
才想唤她留心不要掉进池里,却见她已然俏生生回眸,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衬着一袭白衣,端是顾盼生辉,流光四溢。
“那位云锦姑娘换个衣裳怎的这样慢,您能恩准我往别处稍微转转吗?我不走远,去去便回。”言罢,便脚步轻快要往一侧抄手游廊里去。
却听身后一道不容置疑的喝止:“回来!”
沈暖讪讪的,小片刻便醒过味来。自己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这个当口离开呢?平白辜负人带自己来这里的一番用意。
横竖有话题能够探讨,比这样气氛冰冷干瞪眼强,沈暖一副‘我都明白’的笑模样,乖乖巧巧挪到人身边重新坐好:“蒙您信任,托赖这样的重任,我当然是要为您尽心尽力的。您放心,等下那云锦姑娘回来,我这儿怎样都行。”
她是认定了缘由,小女人心理发作,一心只打那般猜测。景曜怪道自己心底竟切实不见如何恼怒,反而在这骤雨狂风之际生出了些许玩心。
他乜她一眼,看向她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探究:“怎样都行,是怎样?”
沈暖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究竟,末了豁出去一般刻意扬了声音道:“我是从犯,您才是主角。我这儿唱独角戏怎么成,还不得您打前阵,我从后方一切接应着也就是了。”
景曜被她逗得心里直发笑,只面上依旧平静如水:“沈采女言下之意是说,不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有异议?”
沈暖被他说得微微一愣,随后梗了脖子爽利扬头:“成,怎么都成!”
只可惜这番对话终究不会再有意义。沈暖遥遥听到车马嘶鸣之声,再细细留心,察觉脚下石板竟有细微的颤动。饶是她再没经验,也能预感到八成是出了大事,略有些惶惑地望向身旁之人,却见他面上无波无澜,端是安稳自若。
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安,沈暖下意识蹭到人身旁,却不知这番举动更像是在寻求庇佑。抬了眸子一瞬不瞬紧盯着人表情,声口略显局促道:“您能跟我说说,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景曜并不直面回答,悠然坐回石桌前,微阖了双目,不知在作何计算。半晌却又调转视线望向沈暖,夷然道:“太后假借七夕之名嘱托我来此,表面是要成人之美,实则是藉此对我出手。”
沈暖实在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坦白告诉自己这些,一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想要再问究竟,见他已然敛回视线面色沉冷,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了。
他能这样淡定自若,想来早有应对之策,或许此刻外方正在激烈交火也说不定。可分明来时路上只有他们二人连同柳梨沈清等若干侍从,莫非他一早便另有安排?顺着太后一手策划的戏码顺水推舟,再请君入瓮?
心里有了猜测,不安顿时消退了许多。转眼看见这人竟擎了石案上的杯盏就要往嘴边送,惊得她一声疾呼,顾不得其它,急匆匆上前夺下。
诧异只一瞬,景曜眉眼之间转瞬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挑了唇角曼声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厢主人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您便是再吃准人家对您有情意,也终究不能这样放松警惕吧。”
她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瞧在旁人眼中简直蕴含着百千种意味。景曜不欲再同她说明更多,却在潜意识里对她这番行止做了考究。
沈暖正自琢磨怎样再去开口同他打探些缘由,却蓦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回身望去,一行三五人临至近前,为首正是沈清。
沈清此番显然颇为郑重,单膝跪地凝声回禀:“王上,对方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不凡。依照您先前的指示,咱们并不急于暴露过多。果不出您所料,这些人舌下皆藏剧毒,好在事先有准备,是以留下了几个活口。”
景曜微点了点头便算是听过了,随即扬手指向石案。沈清立时会意,招呼身后侍从取了银针上前试毒。各方门路好一番详验,随后跪地回禀:“王上,茶水之中无毒。”
这是要替爱慕他的那位姑娘脱罪?沈暖一通腹诽。又听沈清开口道:“王上,毙命诸人臣已下令严查其家世来处,只余下的活口,要带往何处审理,还请您示下。”
言罢,沈清视线径直投向沈暖,并无敌意,更像是一种提醒。沈暖会意,自知没立场亦无必要参与到这皇室秘辛之中去,故而颇为识趣想要就此退开回避。
不料想尚未迈开步子,便听那人已然果决开口令道:“全部送去理正司,无需避讳,就在宫里审,全权交由黄正申来办。”
沈清连声应下,稍作迟疑,还是开口问道:“那云锦姑娘那里,该如何交代呢?”
景曜不见异色,只淡淡应一声:“不必理会。”
尘埃落定,此处便不再有逗留的理由。沈清等人从前引路,景曜回眸状似随意乜了沈暖一眼,示意她跟上,才离开水榭,便见那云锦姑娘由侍女搀扶着,面色戚戚立于风中。
她换了一身水红纱裙,细细瞧去妆容似乎也重新精心打理过,只可惜外厢发生的巨变实在愕然,吓碎了她满腹肝胆。此刻看见王上,强自稳住心神盈盈拜倒,端稳道:“臣女方才去换衣裳,遥遥听闻外围有异,实在担心您,瞧见您无恙,臣女也就安心了。”
连带称呼都变了,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云锦抬眸见人并不言声,冷冷淡淡径直就要走,生怕这样一别再不会有将来,顾不得仪制,匆匆忙忙截在景曜身前:“王上,这件事臣女毫不知情,还望您一定要相信!”因为心急难耐,她烦躁不堪地纠结着自己手指,剖白道:“臣女不过在此小住,不知为何会招来歹人寻衅,烦扰到王上,实乃臣女之过。还请王上明鉴,不要因此而…生气。”
她声口越来越弱,说到最后,竟有些无法自持,仿佛就要潸然泪流。沈暖瞧在眼里,心道这姑娘九成是动了真心,这副摸样实在不似装出来的,真挚之中带着虔诚,不论背后权势多么错综复杂,她对待所爱之人的一颗心,大体不会有假。
又凝神去看她身边那侍女,低垂着眼眸不敢言声。沈暖回想方才那杯‘无意’倾洒的茶水,更多留意了她几眼,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呢,她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值得细品。
这厢还在琢磨,却见景曜已然毫无留恋迈开步子离去。沈清瞪了她一眼,她回过神来,连忙从后跟上,一行数人原路下山,回到来时车舆之前。
明明发生了极大的混乱,听沈清方才话中描述,大体是极尽残忍厮杀,却不知为何,此刻周遭已毫无痕迹,车舆依旧端正停放,只散乱的枝叶与泥石之间隐约残留的血腥味道,彰显着不久之前的祸乱。
像是对这凄清之景极其厌恶,景曜一言不发锁着眉梢上了车舆。沈暖略一迟疑,遥遥看见柳梨,才想凑过去说些什么,心念一转,反而没了零碎想法,也不要人扶,自己纵身跟着上了来时的车。
等到视线里再次出现这王上冷冰冰的身形,沈暖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知情识趣恐怕还是有些武断了。万一这人翻脸改了主意想要独自一人清净,那真要难堪死了。
万幸没有,景曜抬眸淡淡瞧了她一眼,不耐道:“别呆杵在那里,打算一路都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