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王上傲且骄》一叶鉴心

16、因果始酿

　　这个问题叫沈暖立时无语凝噎，才想犹抱琵琶模棱两可地再同人蹭蹭热乎，却见人已然偏移了视线，显然是不肯再同她继续纠缠这个无谓的问题。

　　“那您究竟还要不要帮我？”关乎身家性命，怎么能糊里糊涂呢？沈暖急切切朝人家盈盈望着，大有‘我就全指望您了，您要不帮忙我就完蛋了’的架势。

　　回给她的神色略犀利，让沈暖顷刻之间又没了底气。指尖对指尖戳了好久，生怕一眨眼功夫人就离开了，好歹还是下定了决心厚着脸皮继续粘缠：“王上，您看呐，左右我小命就握在您手里，这不先前也同您表示过了么，您要觉得我还是个可塑之才，就顺便带的帮帮我呗！若您当真不愿意帮衬，我迟早得给人一刀宰了。就这么碌碌无为丢了性命，想想也是挺可惜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无理，却也应时应景。虽说面前这位从没拿正眼瞧过自己，且今日自己这番水深火热的处境根本就是他一手促成，可沈暖总有种下意识的直觉，感到他对待自己，仿佛还是有几分另眼相待的。只希望这般念想确是存在，而不是玩腻了就扔的一时新鲜劲。

　　像是生怕人家不给一点情面揣手走人，沈暖紧张兮兮地将驻留在人身上的视线时不时得溜出来一缕，饱含意味地朝门边蹭上两眼。惶惶不宁了好半晌，终究还是听见对面人开了口。

　　“这几日，你且老老实实呆在陛下身边，乌七八糟的念头不要有，陛下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沈暖的关注点停留在了这‘老老实实’的时限上：“那过去这几日以后呢？”

　　仿佛是嫌弃她的得寸进尺，景曜眉间起了蹙痕，语气颇冷淡：“听沈采女字里行间的意思，倒像是对陛下大有成见？”

　　沈暖哪里有胆儿认下这桩罪，给他字字清晰的说辞唬了一大跳。脚底下不利索，便只好手舞足蹈朝人递眼色，满副愁眉苦脸低喃道：“您要是不爱搭救，那是我自己没造化，可您犯不着这么坑我呐！您在陛下耳廓子地界上说我对他有成见，这不是要扣顶千金盖帽压死我么！”

　　说话越发不着调，景曜冷眼瞧着她，目光仿佛是在比量一件兵器是否趁手是否可物尽其用，半晌竟缓和了神色，只话语之中依旧无甚感情：“这点你不必担心，反而只有正臻宫与这碧泉宫最为安全，只要你乖乖听话，便可无虞。”

　　他说‘只有’，那便是旁的地方都很危险？果然又听他淡淡威胁道：“但在别处，你最好记得时时恪守本分谨小慎微，否则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谁也救不了你！”

　　沈暖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比如他话里意思是否暗含着他跟皇帝之间其实是利益共同体？又是否这深宫禁闱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凶险厮杀的皇家秘辛？

　　可纵然疑问再多，也断然不能够轻易问出口了。事不关己没必要多嘴多舌惹他猜忌是一桩，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轻易同自己交底，问了也是白问。

　　像是没心情再与自己兜搭，沈暖见人负手径直就要向外走，心念一晃之间，突然想到还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没有问：“那往后陛下要招我侍寝怎么办？”

　　景曜重将视线转向她，见她抿着下唇脸上写满了难为情，果然再跳脱的性子终还是敌不过现实的难堪，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何必来问他？

　　沈暖给人瞧得心里直发毛，连带着唇舌之间泛起了微微的涩意。的确，自己本来就是外番送给皇帝的一样物件，没什么意外的话，这辈子都得依靠着皇恩帝宠过活。然而脑子里一瞬又晃过慕容兮那张绝色倾城又遍体鳞伤的容貌，心中蓦然憋堵，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腆着脸说出口。

　　她还是有些担心隔墙有耳，按捺着脚痛再向人蹭近几步尽力把声音压到最小：“您可千万别嫌我事多，其实这真是顶要紧的。人都说女人的心追着身子走，万一我跟陛下鱼水相合，到时候纠缠不清到底是桩麻烦事。虽说您跟陛下兄弟和睦不分彼此，可在我心里终究只认您一个主子。您现在瞧着我不太靠谱，实际我还挺机灵的，最关键一点我能保证对王上您绝对忠心，您举手之劳留给我个清清白白的身子，我才好全心全意替您办事不是？”

　　这番话说得显山露水很是直白，沈暖给自己臊得面红耳赤，然而越发这样越是显得态度诚恳，很有种推心置腹的意味。他没立时开口怒斥她挑拨是非，便足以见得自己这一车子投诚之辞到底还是起了作用。沈暖最懂得烈火添干柴的道理，瞅着时机再加一把力：“而且侍寝以后说不定还会怀上龙胎，一来我身份低贱实在不配孕育皇嗣，再者，大着肚子的女人难免行动不便，您若恰巧有那么样合适我的差事吩咐，岂不是要得不偿失？”

　　沈暖期期艾艾打量人神色，一双通透晶莹的眸子水汪汪满是诚意。景曜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瞧不出喜怒，只是眉眼之间眸色深沉了许多，像是一方沼泽轻易便能将人溺毙万劫不复。

　　人这次是真要走，冰棱子一样的眸光扎在自己身上又毫不迟疑地拔出来，最终化作一声淡淡的冷哼，敛了神情再不看向她了。

　　沈暖以为自己赌错了，心里纷纷乱乱飞速思量着该当如何补救，却见人已然行至门边，也不回身，只淡淡留下了句“陛下不会动你！”随即阔步夷然离去。

　　怔怔望着人离开的背影，沈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人可真是冰块做的，明明张着一副祸国殃民的俊脸，偏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多说半句话都不乐意。

　　可终究还是吃到了定心丸，沈暖长嘘一口气。这下子清净了，最起码近些日子不必再为如何保住小命而担忧。至于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具体要如何才能确保兑现，那也只有且看且应对了。

　　方才偌大个碧泉宫前殿不见半个宫人，此刻那人离开，众太监丫头才敢纷纷冒头。沈暖茫茫然立着暗自咋舌，他倒有威信，皇帝寝宫里也能颐指气使摆谱儿，就不知他与他那皇帝兄长是真正亲近还是装模做样了。

　　殿门已然大开着，颤巍巍挪到门前，沈暖好声好气同人打听柳梨的去处，人却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沈暖记性很是不错，拉住位小个儿丫头追问：“咱们早上才见过，就是陪我一同过来的那女孩，陛下不是说让人领着她给安排住处么，当时我见你也在，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那丫头看上去小小的身板，可回应的话倒颇有气势：“您是沈采女吧，您难为咱们这些下人做什么呢？您现在还是哪里都别去的好，且安心在这儿稍待吧。”

　　果不其然，她们这厢话语方落，便见位黑脸胖太监悠悠哉进来，粗手指冲着沈暖胡乱一划拉，阴阳怪气慢声慢语道：“沈采女，陛下叫你，还不跟杂家走？”

　　沈暖恨出了骨血，这位她可是记得再清楚不过！初初来到这方世界第一天，就是拜这位毫不留情的一脚所赐，她膝盖骨磕在碧泉宫琉璃地砖上撞得生疼！

　　这种狗仗人势的高姿态让她心里直作呕，理智使然不出口相讥已然是最后的忍耐，再叫她给出个好脸色是万万不可能！

　　那胖太监瞧着她满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自然不痛快，绷着一张褶子脸向一侧啐了口：“不过就是凭借张狐媚面相让王上抬举了那么一两下，沈采女就要找不着东南西北吗？杂家可实话跟你说，王上他不近女色，您要有歪门子念想您可趁早死心喽，想后头日子好过，那您就一个出路，把陛下伺候得舒舒服服，守着您的本分低头做人。”

　　沈暖斜着眉眼一点不捧场，惹得那胖太监沉不住气爆了粗口：“您可悠着点吧，赶紧求神告佛盼着能一直得陛下青眼，否则落得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您今儿同我结下的这桩梁子可就是您不理智了！”

　　这话意思明白得很，左右就是这人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要是皇帝发旨让下人处置自己，那面前这位一准儿会添油加醋不让自己好过。沈暖被他恶心得厉害，纵使境况再艰难，可她终究有自己的底线，这种小人你给他好脸子他反而要蹬鼻子上脸，何苦给自己找气受。

　　她风轻云淡径直开口：“您也说了是陛下要找我，误了时间可不大好，怪罪下来您面上也难看，那还废话什么？”

　　胖太监眯眼打量她好半晌，大体也是没想到这位竟当真这么傲性，眼珠子滴哩咕噜一通转，也不吭声，昂着脸带路，率先迈步往后头园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