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9、白五公子

　　今日之瞳在扎马步时不断走神，耳边一直想起昨日青衣所言。要她找老旦和老生学武！老旦为人亲切，她自是乐意，但老生嘛……一想到他趾高气扬、鼻子朝天的模样，她就只想翻白眼。而当她抛出青衣原话“空门之人不拜二主”一语质问他时，青衣风轻云淡地给了一个让她傻眼的解释。
　　“不行师徒之礼，无门主见证，自然不算拜师。”
　　耍赖阿耍赖，她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呐喊，面上呆成一片。见过耍赖的，没见过这样正大光明、理所应当的！
　　“你出神了。”清冷嗓音忽起，把她抓回现实。
　　她尴尬一笑。
　　“在想什么？”这话不冷不热，似有追究之意，又好似随口一提。
　　她揣测不到青衣心思，眉头一皱，斟酌开口：“我在想师傅……”师傅的耍赖本事好生厉害！这话能说吗？说了会被青衣以冷峻眼神直接赐死吧？
　　青衣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之瞳困惑地对上他的眼，自己明明没说什么，难道青衣有读心之术，知她在想些什么？她只不过是说……
　　我在想师傅。
　　想到这，她的脸猛地烧了起来。天，她居然忘了把话说完，就算是胡乱扯一句话也好阿！这样半留悬念，教青衣误以为她没有下文怎么办？我在想师傅？我在想师傅！这该是多不要脸的徒弟……
　　“师傅，我！我是说……”她连忙急急开口补救。
　　谁知道青衣忽然脸色一沉，大步走近她，一把抓过她，然后飞身而起。
　　之瞳脸色发白：“师傅听我解释阿！”她还什么都没说，青衣就要对她“痛下毒手”了？不不不，一定要争取机会。
　　“屏息！”一声喝令，青衣动作极为敏捷，已然退至孤鸾轩的黑瓦屋顶上。
　　方才落瓦，一股紫黑气劲便涌向他们刚刚站的位置，那原本尚有生气的雪梨树顷刻间枯萎。青衣看了梨树一眼，扬起手运功，那毒气便被扬了回去，直扑向缓步而来的不速之客。
　　“果然好身手。”来人放肆一笑，也是一扬手，紫黑之气便消散无踪。
　　之瞳回过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青衣一怒之下要对她下手，而是有外人闯入空门想偷袭他们。呃，是偷袭青衣。她一个无名小卒，哪有什么偷袭价值？
　　对方一身黛色窄袍，长发未束，随意散在风中，斗笠遮掩，教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光听那口气，之瞳便知这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想来本身这人能找到空门位置这一点，就足教人警惕了。
　　“门主人在大殿，客人若想找他，只管前去。”青衣冷然道。
　　之瞳惊疑地望向青衣。此人来势汹汹，青衣居然这样平静地给他指路？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客人吧？
　　对方诧异之余也有些失望：“怎么不还手？或者问问我是何人也好，一下子就猜出我的来意，真没意思。”
　　“白家五公子远道而来，真是稀客。”一声笑由远及近，面貌妖美的白衣男人身如飞燕，几步飞来，霎时轻落在已然枯萎的雪梨树枝头，而那梨树却纹丝不动，宛若无人立于其上。之瞳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空迟究竟是怎么在一瞬间出现的。他的身法，未免也太快了吧。
　　“空门主果真好眼力。”来人低低一笑。
　　空迟也是一笑，带着点揶揄的味道：“江湖中谁不知白幕山庄的五公子呢？五公子好毒，常年戴着斗笠，面貌成迷。”
　　怪不得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身份，之瞳暗叹，光是看斗笠就知道了嘛。
　　“那么，五公子前来，所为何事呢？”空迟紧紧盯着白五，似笑非笑，“若有所求，五公子上重雪楼立委托便可。若无……”说到这，他的口气冷了几分，“那便教我怀疑五公子的来意了。”
　　“空门主莫误会，在下确实是为委托而来。”
　　“噢？江湖中居然会有白家无法抹杀之人？”冷意骤退，空迟口气恢复客气。江湖中，白幕山庄之名几乎人尽皆知。一是因其精湛的造兵器技艺，与另一大主“疏影斋”齐名天下。二则是因白家的六位翩翩公子，除了年纪尚小的白六之外，个个不凡。白家善造剑，所以除了白五以外的五位公子都是掌剑之人。白五行事诡怪，一身毒功教人不敢小觑，还总头戴黑色斗笠，因而面貌成谜。有人传其面若修罗，又有说他容貌绝世，众说纷纭，无一定论。而白幕山庄财大气粗，江湖中纵是有人对白五怪异行事指手画脚，为不得罪，也不敢当着白五的面指出来。
　　空迟一边回想着江湖史册里对白五的记载，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看上去，白五比青衣还要年轻一些，史册倒是把他描述得过于老成了。
　　“抹杀？”白五斗笠微抬，一声低笑带着刻骨森冷传来，“空门主，我要的，是灭门。”
　　灭门二字说出口后，之瞳只觉气氛都僵了。
　　“师傅。”她小声而不安地喊了一句，青衣却没看她，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空迟身上。
　　空迟宽袖一扬，忽然动身，自梨树上轻巧落下。而他一离开，梨树也瞬间化作了灰烬。之瞳瞠目结舌，这才知道白五与空迟的可怕之处。白五之毒可在顷刻间教一树雪梨枯死，而空迟则暗以内力撑起梨树之形，谈笑风生地落于枝头。
　　“白五公子好大的胃口。”空迟微扯嘴角，状似为难。
　　白五目不转睛地盯着空迟，似笑非笑：“这等委托，空门主理应不陌生。十年前，仅凭空门六旦，盛极一时的杨邺庄便灭迹于江湖。而门主是前任青衣不是吗？”
　　“陈年旧事罢了。”空迟冷淡地迎视着他。十年前，杨邺庄，灭门之举，实属无奈。而那天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一身血染的青蟒罢了。
　　“空门主，我直说好了。我家三嫂遭劫，已失踪两日有余。山庄内除了我与三哥、六弟之外，其余人都随父亲在外游历。三哥身子太弱，六弟年纪过小，仅我一人，查不出头绪，但可确定不是一人所为，恐怕是某些近年来崛起的小门派。此事急迫，三嫂安危无法确定，故我上空门，特请青衣出手，”白五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试探，忽然肃容一拜，“无论是何门派，但请空门灭之！”
　　终于说明白了。空迟脸不改色，沉声道：“若只是几人为之，又不伤三夫人性命，五公子何必赶尽杀绝？”
　　白五斗笠微沉，显然是有些不悦。
　　空迟眼眸半合，似笑非笑：“得饶人处且饶人，五公子，空门这把刀，你若想借，还望留情。”
　　“对方欺我白家无人，劫我三嫂。空门主是要我咽下这口气，坐等他们下次再犯？”白五的口气有些发冷，“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空门主心慈手软，为之说情，难道已知端倪，故意偏袒？”
　　空迟轻轻一笑，显然不受这种威胁：“若是又如何。五公子只身闯入空门，饶是本事再大，想全身而退，恐怕也难吧。”说到这，他声音略低，“且不说十六行当全部出手，光是我一人，对五公子而言，恐怕就已是块烫手山芋了吧。”
　　白五面色一沉，身形不动，无语良久。之瞳在一旁看得心惊，手紧紧拽着衣角，只觉形势剑拔弩张，好不可怕。
　　“空门主，得罪之处，还望见谅。”白五最终退让一步，抱拳拘礼。他毕竟年轻，不比空迟游走江湖多年，一腔怒火轻轻巧巧地就被空迟的一席话压制住了。
　　“五公子客气了。”空迟重新打量他的目光中带有些赞赏之意。这白五，年轻气盛，但还是有自知之明，不比一般世家子弟的轻狂愚妄。
　　“五公子之所以指名要青衣出手，可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空迟又道。
　　白五眼神微暗，据理分析道：“实力使然。且不提第一杀手的名声在外，方才我出其不意以毒试探，青衣不仅轻易挡下，还可护住一人，足可见其功力。此番行刺，务必请他出手。”
　　护住一人？这是在说她了。之瞳不知为何一阵心虚。刚才白五出手之时，她还真是无知无觉。若无青衣庇护，她恐怕就成那棵枯死的梨树了。想到那棵梨树，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悄然爬上了心头。
　　“五公子未免太小看人了，空门之大，难道只得青衣一人？我愿代青衣前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孤鸾轩的入口处，一阵风过，红衣翩飞，佳人面色沉着，轻盈掠身而来，转眼已至白五身前。
　　正是老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