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0、老旦请缨

　　“噢，你竟有兴趣？”空迟看到是老旦前来，不免惊讶。老旦一向喜欢留在空门里配置各种药物，有时也会为采药外出，一般不会主动要求任务，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
　　“毒美人，好久不见。”白五面容微微放松，此语竟隐带笑意。
　　“闭嘴！”老旦想都没想就瞪过去一眼，目光冷厉。
　　毒美人？之瞳听到白五念出这个绰号，不禁暗暗点头，这名号的确很适合老旦。老旦生得美艳，又是用毒之人，只是不知为何，这绰号自白五口中说出，愣是多了点轻佻戏弄之意。怪不得她会生气了。
　　“你二人原来相识？”空迟微讶笑道。
　　“不过打过照面，算什么相识！”老旦冷笑。
　　“打过照面，这话就轻巧了，”白五不温不火，注视着老旦，“如果只是打过照面，毒美人为何火气这样大呢？”
　　老旦瞪他：“你心中自知！”
　　上个月的晚上，她接得行刺之令，赶往萧曲城郊外行刺一正运着许多孩子赶往白鹤城的人贩子。据情报来看，那人贩是有点武功底子的，她没有贸然出手，怕伤及无辜孩童，所以一路跟踪，直到对方停下来歇息才决定出手。她隐在暗处，手中捏了一枚抹毒飞镖，就要发出，谁知此时事情却忽有变故。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接近她，她察觉到了，转身就要制敌，却被那人一把捉住手腕。
　　“空门杀手？注意你好久了。”那声音压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精神一凛，以为是人贩请来的帮手。而此人能无声无息地近她之身，轻易抓住她的手腕，实力可见一斑。她微微屏息，另一手快速出手点他穴道，指尖暗藏一根淬毒绣花针。他轻轻一笑，身子巧妙一躲，没让她得逞。
　　“那就是你的目标吗？”来人在这等危急时刻竟不看她，反而悠闲无比地望向不远处的人贩。
　　她一愣，这话问得怪异，难道他不是人贩那边的人？
　　不及多想，那人手掌一翻，竟凝气造出一把虚浮刀刃，轻巧一送，那刀势如破竹，直直朝人贩飞去，刺中其肩，刹那间又散为无形。老旦暗惊，便见那人贩连惨叫都没有就已倒地而死，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她眼眸瞪大，猛地回神：“你用毒？”
　　“是，”对方轻笑一声，“同你一般。”
　　目标已除，却是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底细成迷的男人所除，她咬牙，勉强平息怒火，几步退到月光下，冷声道：“阁下何人，与我空门有何过节？”
　　那人只笑不答。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注视的时间久得让她恼怒异常，几乎又想动手了。
　　“老旦之妆，遮你三分冷，七分艳，着实可惜。以你之貌，堪得‘毒美人’三字。”
　　她死死瞪他，正要说点什么，那人已飞身而起，长笑离去。
　　“毒美人，在下白五，别忘了。”
　　此时这个狂妄挑衅她之人就站在她面前，还口口声声说得像是空门只有青衣一人配出手似的，这让她颜面置于何地？那日的抢杀之仇，她必是要报的。
　　“毒美人的意思我明白，”白五此时口气难得正经，好像那日抢杀她目标的是另一个人，“但此事非同小可，我只认青衣一人。”
　　她青筋暗跳，不怒反笑：“五公子小觑我，当心吃亏。”话音一落，她已迅速出招，四十六根淬毒银针自宽袖中齐齐发出，密如雨点。如此惊人势力，可见其盛怒。
　　白五也是吃了一惊，此时距离极近，他想避几乎不可能。当机立断，他摘下斗笠，在身前快速旋动，作盾之用。长发纷飞，斗笠重影中，银针被挡去大半，加之他不断躲闪，最后竟也躲过了老旦的尽数银针。而这过程中，斗笠之影与飞扬长发也恰到好处地遮去他的面容，护了他“面貌成谜”的传闻。
　　“毒美人能迫我摘下斗笠，了不起。”银针已尽，他迅速扣上斗笠，口气中也有几分赞赏之意。
　　但她要的哪里只是赞赏？
　　老旦面不改色，忽然欺近，指尖最后一根银针疾风一般地送至其喉前。白五眼眸一缩，二度摘下斗笠的同时揽住老旦的腰旋了一圈，背对空迟等人。
　　纷飞的长发安分落下之后，白五的斗笠挡住了老旦最后的攻击，而他的面容也无可避免地展现在了老旦面前。
　　多年后，老旦回想起这一刻仍是后悔得想死，如果那时没有出手就好了。
　　那是一张足以蛊惑人心，可以说是媲美空迟的脸，却又与空迟有着决然不同的气质。极浅的茶色眼眸，犹如深不可测的海，教她只一眼便无法移开视线。左眼的眼角处，微小的泪痣如一块石头般投进心湖，引起一串涟漪，让人不由忽略他是个用毒高手的事实，心生出“我见犹怜”的错觉来。她好像，有点明白了白五为何要戴着斗笠了。
　　若无斗笠，凭他身手有多高强，他的面容根本毫无威慑对手之力。
　　“你看到了阿。”白五茶眸微眯，口气凉凉的，听得她心头一阵发麻。
　　“毒美人，你可要负责。”这低沉的口气听来不像玩笑，轻轻贴在她耳际，教她心头猛地一沉。
　　岂能坐以待毙？她攥紧拳头，正要说点什么，白五戴上斗笠之后却再度开口。
　　“毒美人，此次委托，就拜托了。”
　　老旦脸上露出错愕表情，立即把刚才他的戏言抛之脑后，一抹笑容绽开在她的脸上：“你是说……”
　　“毒美人身手过人，在下不得不服。”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一旁的空迟听得白五的妥协，也微微露出笑来，“空门算来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青衣近日刚走过任务，短期内也不会再接第二个任务了。老旦能去，再好不过。”
　　“五公子，这样好了。白三夫人不知是被谁所劫，此事恐怕得到重雪楼那里查个明白。如证实为邪派所为，取其教主掌门之流的性命便可。如果不是，那空门卖个人情给白幕山庄，把消息透露给五公子也未尝不可。”空门与白幕山庄向来无交集，如能借此机会与之打交道，对空门并未害处。
　　“有劳。”白五客客气气，领教过空迟以势压人的作风之后，此时言行尽显江湖后辈、世家子弟的客气有礼来。
　　空迟淡笑，伸出两根手指：“两日。最多两日，无论调查结果如何，我都会派人知会五公子一声。”
　　空迟说完，又交代老旦：“老旦，事出紧急，你这就去重雪楼走一趟吧。”
　　“重雪楼……”之瞳作壁上观了好久，此时听得“重雪楼”三字一再被空迟提起，不免也生了兴趣。
　　空迟耳力极好，隔了一段距离，之瞳的喃喃之声还是传入了他耳中。他心思一动，睨过去一眼，眉目含笑。还在寻思重雪楼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的之瞳一看到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头警铃大作，直觉就想躲到青衣身后。
　　这妖孽门主定是又在打她的主意了！
　　“小青衣。”果然，她满脸僵硬地等到了这一声腻人多情的呼唤。
　　没听到没听到。之瞳吹起小曲转头假装看风景，即使被那灼热目光生生穿出两个洞也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俨然是另一个青衣。是了是了，她脸不改色的耍赖本领说起来也是从青衣那儿传承来的呢。
　　“你既入空门，又得我所赐行当，理应去与重雪打个照面才是，”空迟若有所思，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免眯起眼又凉凉地补了一句，“小青衣，或许你更想拜我为师，由我亲自带你过去？”
　　之瞳连忙假装回神过来，一脸谄媚：“门主您说什么话呢，没错！我这个新人，自然要去与那个什么重雪的打个招呼才合礼节嘛。”脸都笑僵了，之瞳满腔怨念地腹诽。空迟怎么可能好心安排她去见哪个大人物，这般威逼利诱，对方必定也是怪人一枚。
　　“我最喜欢识相之人。”空迟微微笑开，满意点头。
　　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之瞳暗暗哀嚎。
　　“小青衣别担心，重雪公子为人温和，比门主善解人意得多。你跟我上路，我引你去见他，可好？”老旦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好言相劝道。
　　之瞳还是不放心，企图做最后挣扎。她抬眼望向青衣，眼底哀求味道明显。
　　“师傅也觉得我该去？”
　　青衫男子不动声色地把那哀求的目光挡了回去，淡然道：“门主言之有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重雪公子实不可畏。”
　　三比一，她输得彻底，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依旧是不情不愿地，但不知为何，心里比方才安心不少。青衣的一句“实不可畏”，于她，已是大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