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76、回到空门

　　之瞳与青衣回去的路途远比来时容易得多，也快得多。之瞳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衣的神色，他依旧是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样子，但之瞳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硬要说的话，是她心中隐隐不安。
　　她憋了好久不敢问，最后还是青衣扫过来一眼，主动开的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一个机灵，脱口问道：“师傅不生我的气？”
　　青衣脚步一顿，险些让她又撞上他。她及时刹住脚，暗暗发誓下次走路不能与他靠得太近。
　　“我为何要生气？”青衣侧着脸，余光瞥向她。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小声道：“因为我把真名告诉慕容轻了。”
　　“那是你的自由。”青衣的回答风轻云淡，果然是没把这事放心中。之瞳心里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拍着心口一阵欣慰。
　　回到空门的断崖上，之瞳只觉得一阵感怀，在洪家庄里经历生生死死，虽然算不得极险，如今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青衣又一次自动忽略机关，想都不想就把石门给轰了。之瞳见此情景早已麻木，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暗道：可怜的门。
　　回孤鸾轩的路上必要经过老旦的花犯阁，之瞳想到已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老旦，便和青衣一起进老旦的住处去看看她。不想这一去，该见的人是见到了，不想见的人也顺便见到了。
　　空迟妖孽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抢眼的那个。
　　绣着金色流水纹的墨色单衣极为贴身，外披一件抢眼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大红锦袍，手中把玩着折扇。他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夹桃花，还荡着若有若无的无双冷艳。
　　“你们还知道回来？”空迟折扇一合，忽然微笑，口气极为温柔。
　　“你、你怎么会在这？”之瞳一脸惊吓，她就猜到空迟这个老妖怪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没想到这个“不放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我怎么不能在这？”空迟眉头一挑，下巴微抬，眼睛稍眯，再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没、没。空门这么大，门主您老人家爱走到哪都行。”之瞳干笑一阵，颇有阿谀奉承的味道，就连青衣也看过来一眼。呜呼，她只得在内心哀嚎，她本来是很有操守的人没错，但是谁受得了这种瘆人的笑阿？看一眼就觉得心都寒了半截，特别是在她这么久没有见到空迟的情况下。她最终还是投降了，要杀要剐说清楚不行吗，非要用这种让她发毛的笑盯着她这么久吗。
　　空迟并不领情，哼了一声，凉凉道：“我在这，自然是来等你们俩的。花犯阁乃是入空门必经之处，你们说，我这时间，把握得如何？”
　　近乎神技。
　　之瞳暗暗摇头，要躲这人恐怕比躲他的剑还难。
　　“门主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只听得一声笑，花犯阁屋里，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人盈盈而出，左臂抱着一坛酒，右臂揽着三五个小瓶子。
　　正是老旦。她与空迟皆着红衣，空迟妖冶，夺人心魄，而她则是艳上三分，骨子里自有一股女儿家的娇柔，仿佛春天的桃李在她面前也要失色。
　　“喏，一坛清方酒，还有金疮药。”老旦放下手中之物，往桌前一推。
　　空迟笑笑，把东西收了，又一次面不改色道：“你有所不知，我是特意来等他们，顺便来你这拿东西。”
　　老旦翻个白眼，不再理他，靠在一旁只笑不语。
　　空迟东西收好才站起身来，悠悠地走到他们二人身边，折扇在手中轻轻敲打，有节奏的敲打声听得之瞳头皮发麻。之瞳抿抿唇刚想说话，谁知空迟折扇忽然顿住，重重地朝他们脑门一人敲了一下。
　　之瞳捂着脑袋哀嚎了一声，没想到空迟火气不小，揍她也就算了，连青衣都不放过。也无怪他会生气了，她当初和青衣下山时只是要老旦转告说“出门一趟”，结果这一趟一不小心就出得太久了。
　　空迟踱步到她面前，睨眼看她，皮笑肉不笑：“你出空门一趟就惹下这等麻烦，还敢单枪匹马深入腹地，胆子挺大。”
　　之瞳一时没听出他的讽刺，只当是夸她，便道：“那是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门主您教导有方。”
　　空迟霎时收了笑，投给她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留下一句“对牛弹琴”便把矛头指向了青衣：“你也是，小青衣傻也就算了，你为人师傅，怎么跟着她一起冒无用之险？”
　　之瞳嘴角一抽，门主，我听到了！
　　“我本要回，无奈事情有变。在那种形势下，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青衣从善如流。
　　空迟闻言稍稍一叹：“那种形势？青衣，洪家庄那种地方，真的有能留住你的？”他问出这话也没指望青衣会回答，稍稍一顿复又道，“你二人，这个月禁足，不准再出空门，知道了吗？”
　　之瞳听到这话好不憋屈，但看青衣没有异议，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哎，明明在洪家庄干了一件大事，也算帮江湖铲除一个坏人了，回到空门却要面临这种惩罚。
　　空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一笑，摇着折扇道：“小青衣，你当这是惩罚？你错了。你们要惹怎样的麻烦，我都不干涉，但你们回不回空门，就是我该管的了。这一个月，你好好提升自己的武功，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学人家侠客天涯海角任我行。如果你有好功夫，我相信这次绝对不会费这样久的时间。”
　　之瞳一呆，空迟又是毫不客气地拿扇子往她头上一敲，只是这次轻了许多。
　　“傻孩子，回去想想吧！”他留下这话就要走人，大红衣袍被风吹得鼓起，看上去极为潇洒风流。才走到花犯阁门口，他忽然回头，看向青衣，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青衣阿，你最近出入频繁了些。武小生已经找不到适合造空门大门的石头了……最近他心情，似乎不是很稳定，你尽量少去他那边晃。”
　　“知道了。”青衣万年冷脸变都不变，一副“你讲的人我不认识”的表情。之瞳则是忽地了然，原来这才是青衣被禁足的真正原因。而空迟这番话，也让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武小生深表同情。她如果是武小生，辛辛苦苦换上一扇门就被青衣随便地轰了，她一定会取一块和门差不多大的石头直接砸青衣脸上。
　　武小生至今都还只是“心情不稳定”，看来真是个做大事之人，沉得住气，卧薪尝胆，太厉害了。
　　之瞳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空门的断魂谷，被她深深同情并且莫名崇拜的武小生正挥舞着双戟，杀气冲天：“别拦着我！”
　　他的对面是一看就有很多话要说的红生。
　　“武小生阿，有句话说得好：和气生财。不，空门不穷，算了，我换个比方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咦，好像也不太对。那就……”
　　“给老子闭嘴！”武小生死瞪着他，“你不让我去孤鸾轩，那好，废话少说，抄家伙！跟我打一场，你赢了我就不去。”
　　红生慢吞吞地道：“我用弓箭，这不公平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早是学双戟的！”对面之人依旧暴跳如雷。
　　红生却摇摇头，语重心长：“是这样没错，但我一旦改了兵器就不再回头，你要让我用回双戟，实在有违我做人的原则阿。这样吧，不妨我们一起去找青衣喝杯茶，谈谈最近江湖大事怎样？和和气气的不是挺好的吗？武小生，听说最近疏影斋出了一件新的兵器，制造图纸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极为特别，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也不错……欸，你跑什么呀？”
　　“我不去了！不去了！”武小生隔着老远吼过来一声，消失在了断魂谷。
　　断魂谷内只剩红生一人，欣然微笑：“果然还是劝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