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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月下对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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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被阴沉乌云笼了半月有余,今夜云散月开,极是难得。
芷兰斋的丹桂树下,三人席地而坐,洪洛回房取来了一壶酒以及……两个晶莹剔透的酒杯。之瞳瞪着洪洛的手,继而对上他笑得暖暖的眼。
我们三人喝一杯?那他拿两个杯子是什么意思?
“青兄,人生苦短,今日你我共了一回出死入生。这一杯,该喝!”洪洛先干为敬,一口气饮下的模样豪爽之余带着些许飘逸,仿佛是他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生来的风度,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青衣接过他斟的酒,也很干脆地一口干了。
仅有的两个酒杯被这二人平分,那她呢!之瞳好不甘心,幽怨地瞥向洪洛,又瞥向青衣,心道:这架势,难道要我直接拿起酒壶来喝?她想了半天,终是伸手抓向酒壶。
“小青衣,冷酒伤身。”青衣握着酒杯凉凉投来一个眼神,愣是让她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之瞳默默把青衣的话当成了威胁加警告,不免憋屈再憋屈。夺黑账之事,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明是三人对酌,却没有她的份!这算什么道理?青衣不让她喝就直说嘛,还编什么借口。师傅,冷酒伤身阿,那你还喝,还喝!慕容轻也是,故意只拿两个杯子,还先下手为强,根本没给她抢到杯子的机会。
但她怎么可能是这种乖乖听话的人?
之瞳满脸堆笑,微微向洪洛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慕容轻。”
听到她这样煞有介事地唤他,洪洛一怔,只当她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谁知她这一招原来是声东击西。她趁他晃神之际,忽地俯身向前,纤手一揽,飞速夺过他的酒杯,然后急急地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快,她呛了几口,不禁咳了起来。
洪洛哑然半晌,只觉少女扑面而来时带过的那阵丹桂香,比他从小到大闻过的花香都要好闻。那香味钻入心底,微微骚动,像在提醒什么。
之瞳单手撑地缓了一会儿,又咳了起来,洪洛这才回神失笑道:“喝得这样急,呛到也是难免。青姑娘,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该再莽撞了。”他说着,极自然地伸出手先拍拍她的背让她舒缓些,然而此时青衣淡淡看来的目光却让他手在空中一滞,然后便一个转向,将之瞳手中的酒杯取了回来。
之瞳不一会儿便缓过来了,她刚刚虽呛得难受,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好:“好酒,好酒!比我爹喝的味道好!”月下,她笑颜真挚,双眼眯起如同弯月,映着她方才呛到时泛出的点点泪花,双颊微红,明明是少年无邪,却又不可思议地荡地几分动人光彩。
洪洛为之失神半晌,轻咳一声移了目光,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酒杯才离唇,他忽然想起眼前这女孩也曾用这酒杯饮酒,不禁动作一滞。酒杯抵在唇边,要放不放的姿势略有些怪,他的面上漫上一抹不自然的薄红。他微微侧着头,眼神幽暗地想着事情,忍不住再看她一眼。这一看,恰好撞上那双亮晶晶的、毫无杂念的眼,一刹那间,他心中涌起的情绪翻涌着,差点无法按捺,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女子,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慌意乱。
之瞳哪里猜得到他所思所想,再度倾身向他,像是要细细观察似的,笑得不怀好意:“慕容轻,你才喝一杯酒脸红了。看来你酒量不佳嘛。”
见她忽然凑得这样近,他蓦地一惊,眼瞳微微放大,下意识撑地后仰了距离。
她眉头微拢,似在疑惑,身子一动就要凑得更近。谁知此时,一双手伸过来捉住了她。她不解地回头,便见青衣面色微寒,声线稍低:“小青衣,你醉了。”
她不甘心,难得瞪了他一回:“师傅,我酒量才没那么差!”
洪洛见此情景终于回神,嘴角浮出一抹极浅的苦笑来。这姑娘,如今当然没有自知,那么,再过几年又怎样呢?这笑这眼,让他一时间觉得若能看一辈子也好的容颜,几年后将会出落得更加清秀动人。那时的他,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她身旁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然而这花尚未绽放,他又何忍摘折?而他无法攀折的,日后必将落入他人的眼,为他人所喜爱、所珍视,到时候他会后悔吗?会后悔今日稍退这半步吗?他面色郁郁,暗叹连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的心。
“慕容轻?”一双手在他面前一挥,他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之瞳早已被青衣扯回去坐好,此时正笑望着他,由衷赞叹今晚的他:“能击败那两个怪人,还能逼退洪复,你真是厉害。”
洪洛笑笑:“若无你们,无青兄替我缠住黑白双煞,我无法撑到现在。”
“客气了,”青衣难得接了一句话,“就算没有我们,只要你想,本来也是可以做到的。”
洪洛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不愿说破,只淡笑道:“青兄抬举我了。”
青衣直视着他,手无意地转动掌心的酒杯,缓缓道:“洪大当家,邪剑饮血,还望斟酌。”短短一语,却让他无法再瞒。
洪洛闻言眸光微暗,摇头苦涩道:“青兄极好的眼力。这剑,来历确实不一般。”
之瞳本来就窥见端倪,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现在见他愿意主动挑明,自然坐直了凝神细听。
“此剑名苍穹。”
青衣和之瞳听到这里都是微怔。
“配有剑谱,名为轻虹。”
洪洛说到这,之瞳早已按捺不住喊了出来:“苍穹剑,轻虹谱,或英雄,或枭雄!”
洪洛闻言讶然:“青姑娘,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之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索性吐吐舌头,交代了出来:“我在帮你整理书房时,随手拿起《孙子兵法》看,看到里头夹着一张纸,就好奇地打开看了……慕容轻,我、我没有要偷看的意思,也不是想打探什么,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洪洛却是释然一笑:“青姑娘不用介怀,洛并无责怪之意。你看了,便是上天注定你今日要听洛来讲这段故事。你看到的那行字,其实是家师所写。家师名为慕容云低,青姑娘年纪尚小,一定不曾听过。”
之瞳点点头,便听得他继续道:“而这柄剑,这柄饮血之剑,最早的主人名叫……”
“陈一鹤!”
之瞳和洪洛没有想到青衣会忽然插话。洪洛更没有想到青衣一下子就说出了这个名,但想到他入江湖已久,空门又与身怀江湖史册的重雪公子往来密切,他会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洪洛想到这,低头一笑:“还是让青兄认出来了。”
之瞳坐在一旁听得皱眉,只觉得陈一鹤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洪洛见她困惑不已,便注视着她,缓缓道:“青姑娘,还记得我说起江湖格局的时候说过的话吗?陈一鹤,就是六十年前凭这把苍穹剑血洗南方武林,致使南方武林今日分庭抗礼格局的头号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