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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留与不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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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门断崖处,高大的男人身影临风而立,一身玄青衣袍轻扬。他剑眉微挑,双目炯炯,唇边笑意浓浓:“一别故人十余年,哈哈,不知今日是怎番模样!”
盯了石门半晌,他又转身闲看断崖下的风景,啧啧称赞:“真是个好地方,空迟福气不小。”
还在闲看,石门已然缓缓开启。绚烂霞光之中,徐徐前来的模糊身影逐渐清晰。来人一身亮紫宽袍,黛色腰带系得随意,长发虽束起,仍有几缕散在风中,潇洒风姿不减当年。
“呵,男生女相,这么多年来仍未变过!”他哈哈一笑。
空迟笑意亦浓,嘴不留情:“彼此彼此。长平依旧道貌岸然,粗俗无比。”
“嘿,我一接到你的拜帖,把医馆交由华妍暂看,单枪匹马就杀上来了。哎哎,没想到我那顽劣的瞳儿,如今竟落到你的手上。”
“呵呵呵,你说这种话,像是我把她掳来似的。此乃青衣所为,你若要算账,我允你找他去。”
“算了吧,我不傻。你们空门每一任青衣,有哪个是好惹的?”
空迟哈哈大笑:“多谢美赞。”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走入空门之内。直至大殿,之戎才一针见血地评论道:“天下好地,莫过于此。”
“好地当有好酒相称。”空迟示意他坐下,这才转入大殿深处捧来一坛酒与两个晶莹剔透的碧色琉璃杯。
之戎看到酒就两眼放光:“快倒一杯来尝尝!嘿嘿,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你对酒的品味是否依旧!”
空迟白他一眼:“此酒是我空门老旦所酿,名为清方。至于酒味,你一尝就知道了。”他开坛倒酒,斟满一杯,忽然眼眸一暗,内力暗施,将整个酒杯直直掷向之戎的方向。之戎言笑之间,纵身而起,稳稳接住酒杯,竟未洒出半滴。他衣袖半遮,举杯一饮而尽,方才笑道:“果然好酒!”
空迟目光中流露赞赏意味,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浅酌,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口:“我猜,你来,是要把女儿接回去?”
之戎眼眸微沉,笑意不减:“知我者,非你莫属。”
空迟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一解腰间佩剑,扔向他。之戎接住,不解其意。
“此剑‘七绝’,自我接任门主之位后便伴我左右。之戎之长平,你言你已退隐,是否剑法,也退为平庸呢?”
之戎缓缓拔剑,打量着光亮剑身好一会儿,然后倏然合剑。
“是好剑,可惜只是好剑。”顿了顿,他又道,“你既知我已退隐,又何必言语激我与你动手。当年湖畔酒家的轻狂一战,如今也只是江湖趣谈罢了。”
空迟注视着他,眼里光芒热切:“你我未至不惑之年,我任一门门主,你却窝于一家小小医馆当起大夫来。长平,当年你的本事不在我之下,你若重出江湖,必至高位。”说到这,他飘忽一笑,“江湖之大,无人能料,无人能避。你想退出,你退一寸,江湖便挪一寸,好教你永远站在江湖这片土地上。那些轻狂的少年债,究竟何时会找上头来,你永远不知。长平,惶惶终日,不如重出,你的风光,足以教世人侧目。”
之戎面色平静:“家有妻女,平安度日。我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你不必再劝。”
空迟颇为遗憾一叹:“看来你意已决,平静度日,又怎少得了女儿在身边。枉我白封了小青衣之名,终是留不住她。来,你我再喝一杯。”说着,他走近斟酒,酒坛刚倾,他忽然伸手一抓,试图扣住之戎手腕。之戎眼睛一眯,拍案而起,连连后退。空迟步步紧逼,不知何时七绝剑又抓在了手上。他一把抽出剑身,凌空一抛,之戎无奈之下只得接下。
“我差点忘了你有多难缠。”之戎喟叹之余,被迫扬剑迎击。
空迟仅以剑鞘为兵器,然而他凝气于鞘首,剑气自成冷厉剑锋,虽不尽相同,但俨然也是手握一柄利刃。之戎不敢怠慢,心境渐止,无波无澜,眼神一暗便迎了上去。
两人过手百来招,在大殿里四处缠打,大殿里的几重纱帐,竟无一被剑气割裂。一般的高手总爱无形中伤及他物来体现自己的高深,真正的高手却是张弛有度,只着力于对手,不伤他物分毫。
“你输了。”最后一招终止于空迟直指之戎喉间的剑气之上。
之戎恍惚一笑。
“长平,你可想过。有一人来袭,你或许可敌。十人、百人呢?你的妻子亦是昔日女中豪侠,她或可以挡。但你女儿只是普通人,你教她轻功银针防身,说来,只是不入流的武学罢了。到时候,你能护她?长平,你女儿资质甚好,又有习武之心,我便给她这样一条路。能走多远,全在她自己了。你,舍不舍得放手?”
之戎呆了片刻,终于低声一叹,百般无奈:“空迟阿空迟,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拦你。瞳儿顽劣起来,恐怕会教你折寿好几年。”
空迟哈哈一笑:“我早有准备。放心,有青衣为她师傅,就怕她不敢顽劣!”
“哼哼,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掳我女儿,还大大方方地坐收师傅之名。嘿,顺便也探探我家瞳儿的心意好了。”
孤鸾轩内,之瞳正在扎马步。扎了好久,双腿都发麻了,青衣却还不让她起来。
“师傅,扎马步到底有什么用?”她忍不住开口发问,这样折磨自己,到底对习武有何好处呢?
“马步是万家武学流派的基本功,”青衣冷视着她,解释道,“一练脚力,稳固下盘,二练内力,聚气丹田。你初窥武学,要一步步学起,并无捷径。”顿了顿,他又道,“前几日要你举银针岿然不动,是为稳你心神。”
听到这话,之瞳连忙抢白:“这我知道,这我知道。心神最稳的,莫过武学大家。都说武学大家,已臻化境,心如无波之水,无瑕之月。过手如下棋,随意落子,都可封尽对方退路。”
青衣黑眸盯了她一会儿,才道:“谁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这样?家里头有好几本书都这样写呢!”
“言辞太过轻狂。”青衣平静道。
“师傅是说……”
“武学臻至化境,自是万法如一,但随意出招便可封杀,此话未免狂妄。下棋一喻贴切,只因高手阅人无数,心中已有万千棋局,看似随心而走,实则是阅历使然。”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哎,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到达那境界呢。若可早日登顶,教别人都称赞我为少年奇才,那多好。”
青衣也不笑话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提:“臻至化境,入高僧入定。少年即有此修为,怕会少年白头。”
之瞳心头一凛,脸立刻耷拉下来:“少年白头阿……我才不要。这境界,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还在浮想联翩之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瞳儿!”
她迅速抬眼,讶然道:“是我爹!”
青衣无动于衷,之瞳却已急急站起来,腿还麻着,她连忙撑住一旁石桌,讪笑道:“师傅原谅我擅作主张起来了,那个……形势所迫,形势所迫!”说完这话,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出小亭。
果然,她刚一出来,就教某个思女心切的父亲扑了个空。
可惜好景不长,她实在是腿麻得难以行动,没过多久,玄青衣袍的男人便已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她,一边用大手使劲地摸着她的头,弄乱她一头长发,一边感叹:“哎,来这龙潭虎穴,我家瞳儿受苦了!”
“头发乱了啦乱了啦,爹你别再弄我头发了!”之瞳嫌弃地用力推开他。
跟着后头前来的空迟见此情景,哑然失笑,声音极低:“昔日一代剑客,在女儿面前却不受待见,真是……”
“爹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终于把之戎推开了,之瞳没好气地问道。
“瞳儿这话问得真奇怪,我来,当然是要带你回家嘛!”
之瞳瞪眼,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