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53、品酒尝糕

　　之瞳啼笑皆非地看着娃娃生闹别扭：“这些年来娃娃生的脾性变都没变。”
　　“可不是，还是那么爱粘着文小生，”老旦无奈接过话，“文小生也是，都惯坏他了。欸，不说这个了。来吧，这不语酒是难得上品，要我说，比我的清方酒好上不知道几倍呢，你来尝尝吧。”
　　之瞳瞄了一旁的青衣一眼，发现他并无反对之意，便欣然接过老旦斟满的一杯酒。不语酒闻着无香，酒色偏淡，看上去毫无特色。真这么好？之瞳小啜了一口，闭目品尝了片刻，却没有尝到意料之中的好味道，不禁失望道：“原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老旦只笑不语，好久才点破：“再尝两口。”
　　有什么区别吗？之瞳满腹疑惑地又喝了一口，入口的感觉同第一次一样，但又好像有点微妙的差别。她皱皱眉，再喝一口。这一口真可谓是关键，酒一入喉，沉寂的感官就像被洪流唤醒似的，全部活跃起来。浓香甘醇刹那间涌上舌尖，再四处荡开，九转入肠。酒本身固有的辛辣有些呛人，但却被微微带甜的余味给压了下去，隐约之中还有点清朗感觉，奇妙至极。
　　之瞳满心惊喜：“这酒果然不同寻常！”
　　“噢，说说看？”空迟大老远听到了，眉头一挑，兴致盎然地追问。
　　“嗯……怎么说才好呢。这酒只喝两口并没有什么感觉，比普通的酒还不如哩。但我喝到第三口时，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是忽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是会让人打激灵的呢。然而虽是冰水灌顶却一点都不难受，反而令人大感畅快。的确是好酒！”
　　空迟听了，笑得开怀：“小青衣呀小青衣，你可知道这不语酒为何叫不语酒？”
　　之瞳不解地看过去。
　　一旁举樽的陆重雪微笑开口：“一酒不语，两酒不语，三酒不语。”这话说得如同禅机，偏偏之瞳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我懂了！第一口喝时不言不语是因为它喝起来味道很差，第二口却是因口中生了点变化而略感惊喜，不及说话只想再尝看看。而最后一口所带来的绝妙感觉却是超出语言的，教人想说都说不出话来！”
　　“一点不错，”空迟略感诧异，“不语不语，喝到最后便是文人骚客也要自问词穷。今日你能说出点相似感来，虽然通俗了点，也很难得了。”
　　“唔，要我说，这里面好像还有点其他的奥妙呢。”之瞳忽地陷入沉思，舌尖的回味尚未消散，那若有若无的清朗感觉，到底是什么呢……莫非……她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是茶！我知道了，是茶的味道，才让这酒尝起来这样特别！”
　　老旦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也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是茶的味道。茶中自带点苦，跟酒味相冲，因此前两口才压住了酒香。到第三口，舌头已适应了茶味，美酒再入口，自然会是另一番美妙滋味了！我猜，他们该是在酿酒时加了茶叶下去！”
　　空迟微怔片刻，然后抚掌大笑：“哈哈哈，小青衣你真是叫人惊喜阿！老旦老旦，快趁机偷师！清方酒我喝腻了呢，正想换换口味。”
　　老旦横他一眼：“方才还说跟清方酒媲美了，这么快就腻了？门主三心二意，以后也别往花犯阁讨酒了。”
　　老生听到这话，喜不自胜：“说得对！”
　　老生当然觉得这主意很好了，门主不喝了，和他抢酒的人就又少了一个，他能不高兴吗？老旦摇摇头，然后柔声道：“话说回来，小青衣还真是不简单呢。多少酒场中的高手来尝都为之折服，今日却被你一语破玄机。噫，早说你有天赋了，看来还不止是医药方面的呢。哎哎哎，早知道当初我应该心一横，怎么也要把你从青衣手中抢过来收入门下。”
　　青衣听到这话，缓缓道：“晚了。”言简意赅，却依旧正中靶心。
　　之瞳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新手一枚，误打误撞，全凭运气罢了。”
　　此时席入尾声，天香楼的小二送来了主食过后的甜点：九层糕。
　　“呵呵呵，青衣，每年我都没忘吩咐天香楼去做这道菜呢。”空迟笑。
　　青衣万年不变的冷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门主有心了。”
　　老旦连忙介绍：“喏，小青衣，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师傅爱吃的东西了。天香楼的九层糕，青衣一个人就可以吃下一盘呢。”
　　大概是听到吃下一盘这样夸张的说法，青衣冷冷横过来一眼。之瞳隔在二人之中，也被那目光扫射到了，她只得干笑：“师傅能有一两个喜好物，呵呵，很好，很好嘛。”
　　“味道很好，你尝尝。”青衣道。
　　要不要这样……之瞳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先是酒，再是糕，他们当她是试毒吗？
　　青衣的生活一向远离市嚣，平时饮食随意，难得会偏爱某种食物。这九层糕想必也是有什么独到处吧。九层糕顾名思义，就是由九层米浆垒成的糕点，其制作口味多种多样，主要看掌勺人怎么搭配了。天香楼的九层糕一层深紫一层浅黄，看上去也晶莹剔透的，非常漂亮，只是不知道口感如何。
　　“九层糕粘刀，所以厨子常用线来切。还别说，线切起来更平整呢。”老旦一边介绍，一边替之瞳夹了一块到碗里。
　　之瞳道谢，在青衣和老旦的注视下夹起来吃了一大口。饶是这样，她也只吃了四层的厚度。这四层里黄紫混杂，已够尝出味道。
　　这糕点真特别，之瞳闭目感受着口中的味道。糯米香甜软糯自不必提，浓浓乳香是其一大特色。但似乎又不止是加了牛乳那么简单，这九层糕的乳味忽浓忽淡，越嚼越香，直至吞下后还令人意犹未尽。
　　“小青衣，这回又是怎样的呢，说说看？”老旦笑意满满地等她“点评”。
　　她连连摆手：“老旦姐姐饶了我吧，我岂是样样都会的？”
　　空迟也笑：“老旦你是糕点方面的行家，何必为难小青衣呢？在你面前，说什么都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不如你自个儿来说说看吧。”
　　“门主难得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老旦微笑道，“几年前我来吃这里的九层糕时就把它研究了个遍。小青衣你说，这层紫色的是什么呢？”
　　她踌躇片刻：“可是什么染上去的？”
　　“染只是表面功夫，处理不好还会影响口味，天香楼里的东西是不玩这一套的。其实吧，这层是紫米所制。紫米不同稻米，向来稀缺，其口味甜糯不腻人，常食用对身体也大有好处。”
　　“噢，那这层黄的可是萝卜或者南瓜一类？”
　　“你又猜错了。这层黄的说起来讲究更大了，用的是从北方运来的羊酪。羊酪运来后，切成丁点大小，混入普通米浆中，蒸熟了之后看起来也就是黄色的了。羊酪一小个一小个的凝成一团，入口遇热便化，因此越吃味道越香浓。这两种香混合在一块了，自然就生出不一般的味道来了。”
　　之瞳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感叹几句：“怪不得是这味道了，换做是我，想破脑袋也只怕想不出这等绝妙搭配来，这天香楼果然非同凡响。”
　　之瞳吃得很饱，一时间也吃不下太多九层糕，因此又夹了一个就没再动筷子了，反而是喝起了不语酒。怪酒怪酒，却又是酒中绝妙品，她边喝边想道。一边喝着，她也不时朝青衣看去，果然阿……青衣正很专注地吃着九层糕，配的好像是清茶。
　　自古都是清茶配甜糕，一浓一淡，也算解腻，她却是喝美酒来配。她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一会儿，然后默默放下。两味相冲，不免会糟蹋了九层糕的好味道。
　　但她似乎一开心不语酒喝得有点多了，此刻已有些醉意。她晃晃脑袋，不行不行，待会儿睡着怎么办。她想到几年前在洪家庄里与青衣、慕容轻对饮的情景，那时自己好像是睡过去了吧，之后她隐约记得是青衣半托着她回房的。唔……这次难道也要让他把自己抱上马车？还是算了吧……太丢脸了。就算青衣不介意，她也介意阿。
　　之瞳站起身来离开座位，老旦看过来。
　　“小青衣？”
　　“没事没事，我只是喝得有点醉了，想去门主那儿吹吹风，清醒清醒。”空迟坐的软榻旁就是一扇窗子，坐在那儿应该不那么容易困。
　　之瞳边想边朝空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