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52、天香楼宴

　　之瞳与青衣回到孤鸾轩后，闲坐了片刻，按照惯例换了身衣服。青衣换上一身袖口领口绣有玄青蝠纹的荼白缎绣长袍，衬得他身形颀长清朗。之瞳则拣了一套嫣色冬衣换上，束素雅的藕荷腰带，简单大方中夹带点俏丽。正在想要梳什么发时，老旦不期而至，笑说要给她梳个好看的发式。她满心欢喜，连忙安坐任老旦摆弄。老旦使文小生与花旦赠给之瞳的及笄之礼——檀木梳中的两把红檀梳替她梳发。红檀触感温润，加之老旦手巧，之瞳单单只是坐着，便觉得是难得的享受了。
　　老旦很快便替她弄好了漂亮的发式，之瞳揽镜自照，越看越喜欢：“什么时候我的手有你一半的巧就好了。”
　　老旦笑纳了这称赞，拉起她：“时候也不早了，快去把你那在小亭里发呆的师傅叫来，我们一块到断崖那儿等其他人来。”
　　三人在断崖处等了一会儿，大伙儿都很守时，不久便全员到齐了。空门中仅有的几个女孩子换的新装色调都偏暖，看着就赏心悦目。老旦一身石榴色罗裙，上头仅仅绣着流云几朵，却足以衬其妖美气质。花旦则以茜色亮相，又披了件浅檀披风，倒是把她率真天生压得沉稳了些。刀马旦着琥珀色长裙，因其身形娇小，风过袖鼓，霍霍有声，加之她眉目清亮，细看下竟生出点关公耍大刀的气势来。武旦不消说，本来就只有黑衣红衣，因元宵会难得，她自然是着红衣出席。众人虽看惯了她红衣模样，但她身形消瘦，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惹人生怜。欧阳梓本也要换上大红衣裳，沾沾喜气，但武丑已换上深紫衣袍，她又有意要与他穿得相近，便毫不犹豫地选了套丁香色襦裙，外加雪青短披风。断崖处风大，她不谙武功，自是较其他人怕冷，连连呵气。武丑见状，站到风口处替她挡着，她巧笑嫣然，贴到他身上取暖。众人中原本还在四处闲看的，见状也都知趣转头。
　　时候一到，空迟按动机关，空门石门闭合，他率先跳下断崖，点石而下。众人纷纷跟随，之瞳虽已学会上乘轻功，但对断崖下的地貌却不怎么熟悉，一路下崖还得青衣引着她。欧阳梓对这断崖却是生了阴影的，武丑好一番解释她才同意从断崖处下山。一路上她紧闭着眼挨在武丑怀里，直到到底了才敢睁眼。正净轻功底子比其他人差，老旦特意等他，助他下崖。而娃娃生虽自恃有独自下崖的本事，但文小生仍不放心他，也是一路护着，花旦颇有微词，却也只得跟着他们身后。
　　各色身影跳崖而下，在长空中回转自如，颇有几分天仙落尘的味道。若是一般人看到了，必定会愣在那里半天合不上嘴。
　　断崖下，良辰早已等在那儿，他身边是备好的四辆印有重雪楼字样的马车。见到空迟前来，他微微点头，跳上第一辆马车，亲自掌车。其余三辆车的马车夫也都是陆重雪的亲信，空门位置虽非绝密，但为防万一，每年都还是由陆重雪指派人来掌车。
　　“重雪公子真是精心准备，我还以为我们得徒步过去呢。”之瞳见这架势，不由感叹。
　　老旦听到了，笑道：“欸欸，我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上街当靶子呢！光是门主的脸就会招来不少麻烦了。”
　　空迟耳力显然也很好，他回头瞪了一眼老旦：“你的脸难道就不会引麻烦？”
　　“行行行，都会都会，”老旦敷衍道，“门主说会就会。”
　　“你这丫头越来越能辩，真是得了前任老旦的真传。”
　　“门主这话，师傅听了必定欢喜。”
　　空迟无言以对，转身跳上马车。
　　因是元宵佳节，万家灯火，街市如昼，一路上人潮涌动，马车进城后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天香楼。一路上，欧阳梓兴奋地想要掀开车帘看看街市情景，都被武丑强行按住了。
　　“人多，鱼龙混杂，有心人看进来就不好了。”
　　欧阳梓皱眉，打了他一掌：“哪来这么多有心人！要说有，也只有你一个吧。欸，每年元宵我都在府里过，怪没意思的，难得能出来，就让看看嘛。”
　　武丑只得妥协，暗中留意。
　　花旦、文小生、娃娃生与之同车，见此情景，花旦笑道：“武丑你终于遇到个能克住你的人了。”
　　武丑笑笑，这话说得多好。几年前若有人预言他会受困于一个女人，他肯定大笑走人。
　　陆重雪在天香楼天字号包间设了两桌。之瞳一踏入天香楼便觉得此处金碧辉煌，不亚于重雪公子屋内的装潢。但显然，这个是要博气派，重雪公子那儿却是为掩人耳目。
　　一群人刚迫近包间，好景已察觉到了，连忙大开房门相迎。
　　“恭候多时了。”陆重雪自位置上站起来，微笑道。
　　陆重雪难得穿件暗红衣袍，袖口和下摆处是墨色流水纹路，把红逼出几分飘逸感来。最妙却还是他披的一件亮黑长狐裘，黑与暗红相配，撞出奇诡味道，再添妖冶。加之陆重雪本身貌非常人，三千白发仅以红玉簪束起，教人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他如仙亦如妖。
　　众人入座，分为两桌，陆重雪和空迟则是对坐于两桌中的一方软榻处。酒菜陆续上桌，不消说都是天香楼的招牌佳肴，精致可口，随便一道都是平日里难见的。
　　“尝尝这酒，”空迟笑着盯着之瞳，举杯作邀请状，“天香楼自酿的不语酒，与老旦的清方酒有的一拼。每年来的时候大伙必喝此酒，空门里就你没喝过。”
　　“谁说的，我也没喝过好吗！”另一桌有个声音严重抗议。
　　正是娃娃生。
　　“欸，你还小，沾什么酒。”空迟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娃娃生气鼓鼓地瞪着他：“大家都能喝，连小青衣都能，就我不能，这摆明是欺负我嘛！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喝！”
　　“人小鬼大，”花旦笑他，同时塞了一杯热茶给他，“别东张西望啦，你的茶水在此。”
　　娃娃生气得哇哇叫，想都没想就把茶杯推开。
　　“热茶暖身，入口温润，的确适合你。”文小生这时不冷不热地开口了。
　　娃娃生立刻静下来，但他酸溜溜地瞥了花旦一眼，低声嘟囔道：“凭什么文小生哥哥老是护着花旦……”
　　花旦听到这话，脸一红，很快扯开话题：“你还说你长大了，可以喝酒了。呵，十三岁的人了还整天文小生哥哥文小生哥哥地叫着，羞不羞人。”
　　娃娃生满脸通红：“要你管！”
　　花旦耸肩一笑，是是是，不管不管。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娃娃生这只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