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40、武生心意

　　“老旦，武旦怎样了？”花犯阁里，空迟几乎是每日到访。
　　“老样子，”老旦瞥了一眼紧闭的屋子，“门主，你知道的。她身子底差，一旦受伤就得花很长时间恢复。”为了方便照顾，武旦受伤后虽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但老旦没让她回歌令轩，只让她呆在花犯阁里养伤。武旦随遇而安，倒也落得清闲。她依然话少，平时常在屋子里打坐调息，偶尔到花犯阁的百草园里走动几圈。老旦笑她和文丑合作久了，也开始发呆起来，她不置可否。
　　“当初我刚把她带回空门时，你师傅花了好长时间调理她的身子，才有所起色。现在她看起来虽也柔弱，但身子比之过去，实在是好太多了。”空迟遥想昨日，不由感慨。浑身是伤的孱弱女孩，到底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活下来的呢？周佩卿替她检查的时候，几乎摇头落泪。那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她的五脏六腑几乎损了一半，肋骨也断了两根。所幸出掌之人——众寻教教主内力偏阴柔，出掌也较随意，她才得以在鬼门关徘徊许久，被周佩卿拉回来。
　　自小就遭受那样惨无人道的对待，如今她时时防备、难付真心，谁又能怪她？当初被逼成众寻教杀手的记忆，大概永远消不掉了，她冷言寡语，面上不提，但心里该是隐有忧虑，只怕空门是第二个众寻教。
　　人心薄凉，实不可信。
　　空迟不奢求她一下子就能与空门上下打成一片，只要她呆在这里一天，那样的观念就能日渐腐蚀吧。太险太险，当日她若一错手，那个多管闲事的江湖人怕是就一命呜呼了。空门若是破戒，江湖流言且不提，武旦本人也只会更加自责，更难走出过去的影。因此，虽她中了一剑，但终究还算是好的结果。也多亏有她在，事情没有闹大，易子方死后，那帮相关的势力也就瓦解了，程门的凌初阳也不知是何缘故，竟也没有再放言诽谤空门的话。如今阴谋粉碎，江湖又暂归平静了。
　　“门主，你总爱念旧，”老旦微笑，“她现在挺好的就好了。”
　　“呵呵呵，念旧念旧，我老了阿。”空迟摇头自嘲，笑意满满。大概他们一个个都是自己救回来的吧，他总是心心念念着每个人的状况，更何况是武旦这样命途坎坷的孩子。
　　“说起来，武小生这段时间还来过几次呢。”把空迟送到花犯阁门口，老旦若有所指地道。
　　“噢？”空迟笑得开怀，“可是为武旦而来？”
　　“说来真要把人给急死。武小生也是，平日里毫不拘泥的一个人，那会儿却扭捏起来，凭我怎么劝他都不进去。”
　　“他得知了武旦负伤的消息，自然是不放心的。呵，别看那小子成日愤世嫉俗、恣意而为的样子，有些事阿，真得押着他他才做得到。”
　　老旦笑而不语，武小生对武旦的心意，空门里凡是有个心眼的人都是知道的。只可惜……武旦生性寡淡，像是从没把谁放心上似的，武小生与其说是不敢诉衷情，不如说是无从下手。
　　“武旦因旧时境遇养成如今寡薄多疑的心性，武小生若想接近……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走。”
　　“也是呢。”二人能修成正果或是终成苦果，全在武小生了。
　　正说着，老旦远远地便看到身着黑袍的武小生朝花犯阁走来。空迟也看见了，他笑着扬起声音：“噢，正主来了。”
　　武小生不知所云，一边走近，一边疑惑地打量着老旦和空迟。
　　“什么正主不正主，门主在说我吗？”
　　“既是也不是。”空迟故意说了个暧昧不清。
　　武小生也不纠缠在他们的话题上，劈头盖脸就问老旦：“她，她怎么样了？”这话里还带点扭捏与不自在，让人听得好不难受。
　　老旦轻轻一笑：“噢，哪个她？”
　　武小生瞪住她：“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欸欸，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若不知道呢？”
　　武小生的脸一阵青白，半晌，他愤然跺脚，看着老旦和空迟笑得意味深长，便知这两人是故意要耍他了。他冷哼一声，拂袖就要离开。
　　“欸！武小生。”老旦连忙拉住他。
　　“怎么，”武小生回头看她时脸依然是臭的，“你既然不知道我说的是谁，那我也没有问的必要了吧。”
　　老旦笑吟吟地凑上前去：“真是小气阿。你这么耐不住性子，却想抓住一个心如止水的人，你这不是……”正说着，老旦突然出手，探向他的几处大穴。
　　武小生反应很快，在被老旦碰到之前便扣住她的手腕。他瞪着她，刚要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身后掠过一阵清风，他一惊，正要转身看去，却还是为时已晚——空迟已代替老旦用独门手法点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老旦趁机挣脱他的桎梏，皱着眉头揉起手腕来，责怪道：“你的力道惊人，就连对同门也不加控制。真是无情。”
　　武小生虽动弹不得，话还是可以说的。他哼了一声：“同门？同门会这样对我吗？门主也是，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我们可是一心要帮你。”空迟拍拍他的肩头，给老旦一个眼神暗示，老旦心领神会，转入了花犯阁深处，朝疗养室走去。
　　“帮……我？”武小生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当他看到老旦领着纤弱的红衣人影自远处走来时，几乎要跳起来——如果他跳得起来的话。
　　“门主，你们！你，你……”他说话都结巴了，巴不得转身就走。无奈他穴位被制住，空迟也没有半点要替他解开的意思。他就只能干站着，等着那抹鲜红慢慢走近。
　　这个过程岂止是磨人。武小生感觉自己血液沸腾，心跳加速，同时每一下都跳动得异常清晰，重重地在胸腔里回荡。他眼神乱瞟，不知该往哪放，越是刻意不去看前来之人，他的心里就越是想朝她看去。
　　又是红色阿。红色很适合她，能给她苍白脸色提些血色。不，不对，他在想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武小生心烦意乱，终于在武旦离他只有五步之遥时抬起头与她对视。
　　“你找我？”武旦脸上没有挂什么表情。
　　找……武小生脸都要涨红了。他的确是找她没错，但是，可是……他瞥向老旦这个始作俑者，老旦却只是坦荡地回他一个眼神，那意思好像是说，勇敢地说出来吧。勇敢？武小生又要暴躁了，他难道还是懦夫不成，要她鼓励？
　　但，但……如果告诉武旦自己是被迫留在这里的，那岂不是会彰显自己很弱？连区区点穴都防不住，还是杀手呢。
　　武小生脸色变了几番，终于还是哑声开口：“嗯。我，我找你是，是因为……”
　　老旦和空迟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是因为文小生托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终于编出来了。
　　“你知道的吧，他，不是，他，我是说，他有事走不开，但听说你受伤了，不是很放心，便叫我来问问。”文小生向来温柔，也很关心同门，这样说应该不会引起她的猜疑吧。
　　武旦听了这话，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是吗。我好多了，不劳牵挂。”
　　老旦与空迟几乎捶胸顿足，哎哎哎，计划开了个好头却落了个这样的尾。都说绝境能发觉人之潜力，武小生向来直言不讳的，这会儿算是逼出他瞎编乱造的能力了吗？果真是孺子不可教，老旦和空迟决定不再掺和，让一切顺其自然。省得届时弄巧成拙，真把某个人给逼急了，依他骇人力道，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麻烦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