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柚尔

32、第三十二章 红枫胜火扶风笑（1）

　　砰！
　　“哎呀！”萧熙一声惊呼，苦恼的看着眼前炸了四分五裂的药炉和洒了一地黑褐黑褐的药材。
　　“怎么又炸了...”萧熙懊恼着捏起地上的残渣，搓了搓，放在鼻端仔细闻了。
　　“为什么熬不好这副药呢？我是完全按照药方比例来的啊...”她皱眉嘟囔着，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退步了这么多啊？”萧山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手拿一樽银壶，幽幽说道。
　　“哎，吓我一跳。”萧熙一惊，见萧山满脸挑剔，连忙辩解：“爹！我在城里的药坊里，看的都是普通的伤病，好久没练这么难的药方了...”
　　萧山摇摇头：“退步了就是退步了，哪来的这么多理由，今天的书法练过了吗？”
　　“爹～”萧熙拉住萧山的袖角，仰头谄媚的笑道：“在山上待了这么久，我都快发霉了，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吧，一天！喔不！半天！你要不放心让师兄跟着我也行啊...”
　　她实在是有些惦记祥瑞药坊里的事情，虽然她留下了书信，但仍旧还是不放心的。”
　　萧山低头觑了她一眼，仰头灌了一口茶水：“我看你是在外面野惯了，你这才回来了多久？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想下山？”
　　“爹！”
　　“城里发了瘟疫，肆虐的很，今日还有人没上山来向我求药，你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萧熙一听一下就急了：“什么？瘟疫？很严重吗？爹...我要下山！”
　　“你忘了，我前些天给过你一个考题，你不是答出来了吗？”萧山点点她的额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爹是说那道瘟疫的考题吗？”
　　“我借着这机会考了考你啊，没想到你答得不错，想出抑制的方法很周全，我已经把你那药方传下去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当初给爹药方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了药效的，怎么，对自己的药方没信心了？还是想借这机会下山去？”
　　萧山一甩衣袖，负手而去，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个月必须把病变史通读了，我来检查。”
　　“啊？那病变史可是有四册啊！爹！”萧熙扶额长呼...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只桃花林在告诉着她时日的流逝。桃花林里落花簌簌，铺了满满一地，踩在其上甚是松软，萧熙捧着个青瓷杯，席地坐在那桃花瓣中，任雾气迷蒙了双眼。
　　看那一朵花瓣好巧不巧的飘入她的杯中，轻轻在茶水上旋转，不由得看的出了神，轻抿一口，满口清香。
　　叹一口气，难掩失落。
　　“怎么了？”萧云篌寻她而来，见她又是那副失神模样，摇了摇头。
　　“明天...”
　　“你知道？”萧云篌眉梢轻挑。
　　“师兄...我...”
　　“看来你已经不再像原来一样无牵无挂了...”
　　萧熙长叹一声，低头不语，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整个人清瘦的仿佛纸中人，就要随风飘起了。
　　“你泡的茶，再也不香了，你配的药方也总是出错，被你打翻了的药罐更是数不胜数。你这样，让师兄觉得...这样锁着你是不是错了...”
　　“我在春城的城中经营了一家药坊，名为祥瑞，我觉得每日行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还有呢？”萧云篌微微侧目，仿佛对她的心思都了然于心。
　　还有...距他给她的两年之期，如今已经是半年了...她回家，在这山上，也是闷了半年了，这半年，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也许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吧...
　　萧熙埋下了头，闷声道：“明日，他就要娶亲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推这么久，久到她以为明天他要娶的人是她...
　　默了半晌，萧云篌忽的说：“下山吧。”
　　“什么？”
　　“明日，我随你下山。”萧云篌微微呼出一口气，仿佛这个决定用了多大的决心一样。
　　萧熙愕然：“师兄？”
　　“师父那里我去说，其一，你作为一个大夫，应该走出去救助更多的人；其二，你如今正是花季，不应在这山里蹉跎了时光；其三...我便了了你的心愿罢...只是...师兄怕你接受不了。”
　　“我也许接受不了，但这就是事实啊，我不想再逃避了...”萧熙自嘲道，旋即看向师兄那翩翩背影，在遍地的花瓣衬托下越发的脱俗：“师兄，真的可以吗？”
　　萧云篌缓缓的走远了：“我只是不愿你被你这前丞之女的身份束缚了自由，我相信师父，也一定希望看到往日那个活泼的你。”
　　“师兄...”萧熙怔怔看着他，喃喃道。
　　谢谢你...

　　清晨，万籁俱静，萧熙简单背了两个包裹便要踏上下山之路，她娘亲拉住她的手不厌其烦的再三叮嘱着她注意事项，越说越是伤感，泪如雨下。
　　“娘亲，要是泪水可以美容的话，那你岂不是要年轻了几十岁了！”萧熙忍住淡淡离家的悲意，强笑着打趣道。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娘不是担心你吗？”娘亲泣不成声的瞪她一眼，又拉过萧云篌，柔声道：“云篌啊，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别在心里憋着，没了银子就去那钱庄里取，对自己好一点...呜呜呜，熙儿还没回来多久，这下一走就是两个...”
　　“知道了，师母，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熙儿的。”萧云篌轻声安慰道。
　　“娘，你就放心吧，有师兄在，你还不放心吗？”
　　萧熙说着，下意识的往远处望了望，就看见在阁楼最高处站着一道笔直高大的身影，被云雾模糊了面容，但是萧熙却隐隐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
　　娘亲擦了擦泪水，也顺着萧熙的目光望了过去，叹口气道：“熙儿，你爹还是担心你啊，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
　　萧熙郑重的点点头：“我不会让爹失望的。”
　　那道身影就那样远远望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没有上前说一句话，直到二人消失在眼前，久久伫立。
　　“女大不中留啊...”
　　显然，在山上待着这半年，萧熙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都被这位严父收在眼里，摇摇头，叹道：“罢了，罢了...”

　　萧云篌和萧熙一步步从那云雾缭绕的山顶上走下来，视野里清晰了起来，萧熙才感觉踏在了实地上，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不由得心急着加快了步伐。
　　她家在一座甚不出名的庄山上，地势陡峭，前路难寻，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萧家隐世在这座山峰上，这山顶上犹如仙境，山下却是平平无奇。庄山坐落在春城的东南一角，距离城中心甚是偏远，这一走便是走了一上午，走到城中心时，依然已经午时了。”
　　离开了半年，回来时，春城落了遍地枯黄树叶，随风在地上来回簌簌刷过，可却不显往常秋意的萧索，此时的春城是满目的红色。
　　火红的灯笼犹如过年般照亮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隐隐的爆竹声和笑闹声充斥在整座春城中，萧熙站在那里，仿佛被隔绝在外一般。
　　那红火的灼眼，那喧闹声更是刺耳，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瞬间，她难过的就要落泪。
　　萧云篌从路边买来两个掩面的白纱帏帽，递了一个给她：“喏，戴上吧。”
　　萧熙接过帏帽戴上，隔着晃动的白纱，看着那在地上长长铺开的红毯，眼睛酸涩。
　　“走吧，走了一上午，该吃点东西了。”萧云篌微叹，拍拍她的头，转身进了家饭馆。
　　“把你们这招牌的菜品端上来些。”萧云篌把裹起的剑和包裹一起放到了桌上。
　　那小二甚是精明，看见了那长剑和二人掩面帏帽，二人皆是气质卓然，绝非凡人，心道是两个不好招惹的江湖人士，忙应声，眉飞色舞道：“二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今日九爷大婚，所有菜品都半价。”
　　小二说完就发现了气氛不对，没有意料中的叫好声，反是那白裙女子的肩细不可闻的颤抖了，轻纱掩面，也看不清她的神色，见二人沉默，他连忙赔笑，退下去，心道怎么来了两个怪人...
　　“熙儿，你要知道，你是来下山医人治病的，关于九爷的事情，你总是会听闻的。”萧云篌拿起桌上茶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嗯，知道了...”
　　“哈哈哈痛快！小二你再给我上酒！”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猛灌了几碗，大手一挥，满脸的豪气。
　　“哎，你慢点喝。”一旁的女子一脸无奈，只得在旁边劝着。
　　“九爷今日大婚，娶的是从云将军啊，我自是开心啊！”那壮汉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追思着什么，声音也低了下去：“那年还是先帝在位时，南方齐国和燕国联手攻我大楚，敌军来的突然，来势汹涌，那时南面只有镇远一军坚守，九爷是第一次上战场，那时他才十四岁，他再怎么才武双全，也是孤军奋战，被团团包围，陷入了四面楚歌境地，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不知何时，这饭馆里的人都静了下来，侧目聆听这壮汉追忆着一些蒙尘往事。
　　“那时我就追随着九爷，也陷入了绝望...”壮汉眼里突然亮了亮，高声道：“是从云将军！她强夺了绿林骑的令牌，我亲眼看见她带领着绿林骑硬生生的把那敌国联军杀出了一条口子，救出了九爷，坚持等来了援兵...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高喝着楚国必胜的模样。”
　　“我最佩服的人不是九爷，而是从云将军！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个女子，而她，彻底改变了我对女子的看法！”
　　饭馆里更静了，这壮汉的一席话显然加深了他们对九爷将娶妻子的印象，在人们印象里，叶从云不过是叶家的千金，喜欢舞刀弄枪上战场，而真实听到这故事，却又是一种震撼，当下，人人眼里满是敬佩。
　　萧熙震惊之余满是苦涩，叶从云口口声声的与贺衍出生入死，原来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贺衍对她，是不可能没有感情的...
　　远处传来喜庆欢快的唢呐锣鼓声，晃晃荡荡的飘散开，笼罩在整条大街上，饭馆里的人们都坐不住了，都拥挤的跑到街上，去看那娶亲的热闹。
　　饭菜上了桌，热气缭绕，正午的阳光明媚又晃眼，秋风袭来却是冰寒，一片火红枫叶从窗外飘进，看着这枫叶竟也染了那喜庆之意，丝毫没有了往日萧瑟之感。
　　萧云篌执起筷子，夹了块她爱吃的鱼肉放入她碗中，淡淡道：“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