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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莫等叶落方悲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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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萧熙忽的从他身后冒出,意图要吓他一跳,可见他那淡然模样,不由得苦恼的挠挠头:“我为什么永远也吓不到你?”
“你从你那房里出来,我便知道了。”萧云篌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低头笑着,眉宇间却是染了浓浓的悲意。
“你厉害你厉害!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萧熙靠到桃树旁,拉过一支桃花朵闻了闻。
萧云篌毫不顾忌的挥起衣摆,席地坐在那石阶上,拍拍身侧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来和师兄说说,你和那九爷贺衍是怎么回事?”
萧熙脸一红,乖乖坐到师兄身侧,蹙眉思索,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地上陈铺的各式各样的卵石出了神,红的白的褐色的,尖的圆的方形的,都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萧云篌也不催她,望着天际,云雾中透出的远山,山头仍覆着白雪皑皑,晶莹剔透。
默了半晌,萧熙才缓缓开口,满是苦涩:“师兄你一定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从小到大,我就没什么能瞒过你...”
萧云篌柔柔笑了,声音暖了下来,飘乎在她耳边徐徐道来:“人常说莫等落叶方悲秋,强调一个惜字,告诫人们珍惜眼前人和事,不要等到叶子落了才去悲伤后悔,人们都不愿意去等,殊不知,只有落了叶,方才叫秋。师兄不爱那含苞待放的春,不喜那过于浓烈的夏,不赏那冰寒刺骨的冬,我独爱那秋,就因为它落了叶,有了遗憾,才别有一番韵味。人们不愿意去等,因为他们只看到了那落叶的遗憾,忘了它落叶是为了去结那果实。我在这秋季,赏着那萧索的落叶,我失去了,可我却也品尝到了果实的味道。”
“师兄是想告诉你,你不要急着去和别人争着抢着去摘那绿叶,若你此刻去摘了它,不仅毁了它,也毁了那结果。”
萧熙瞪大了眼,看着萧云篌认真的双眸,不知为何,竟有些哽咽了起来:“师兄是想告我不要去争吗?可是我真的怕我等不起...”
两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了,他如果和叶从云成了亲,那时,他们的孩子怕也是有了。
“你相信他吗?”萧云篌问她。
萧熙把头埋在□□,吸了吸鼻子:“我信......”
萧云篌低低叹了:“其实你在心里是怀疑的...”
“所以,就等等吧,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的...”说着萧云篌摸摸她的头:“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想想吧,多陪陪你爹娘,有时间了去看看你行爷爷,该收收心了。”
萧云篌也没料到,他这一席话,本是缓兵之意,没想到,却被萧熙牢牢的记住了,成了她始终的坚持,不惜赴汤蹈火,踏遍荆棘,只为等到那果实。
白驹过隙,光阴如梭,不知不觉入了夏,几场暴雨过后,汉江初显峥嵘,波涛汹涌,卷起微微浑浊的江水怒拍在青石上,冰凉的水花四溅,涛声阵阵,和缓处江面上仅有三三两两的渡江船只,左右摇摆着,看上去岌岌可危。
一个老人一袭黑衣,胡发花白,临江而坐,丝毫不惧那汹涌江水,抚一把古琴,那琴上雕着翠竹,鲜艳欲滴,栩栩如生,那琴声更是清脆悦耳,与那江水涛声相印成章,大气恢弘。
一曲罢,老人轻按琴弦道:“萧丫头,许久不听你弹琴了,来让爷爷听听你长进了没有。”
萧熙脸一红,琴音书画这些她从小就是不好学的,都只是学了些皮毛,此时看着老人期许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一旁,执一把凤凰古筝,轻弹一二试了试音,撅嘴道:“弹的不好,行爷爷可别嘲笑熙儿。”
说着便缓缓弹奏起来,许久不碰琴弦,一曲下来,虽是晦涩,却也勉强弹了下来,看着老人连连摇头,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谁家的丑丫头,弹的真难听!”一道稚嫩的声音隔着江水声远远传来。
只见一只古朴小舟迎浪而来,那小舟看似简单,却甚是精巧,那船夫可是技艺了得,掌着那舟左右摇摆,乘风破浪,堪堪停到了行袖爷爷和萧熙面前。
那轻舟上一个粉雕玉砌的男童轻轻跳了下来,站到萧熙面前,有些不屑的瞥着萧熙。
“你?谁家的小孩!这么没礼貌!”萧熙气极,看那小男孩脸蛋鼓鼓,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你!你这个丑丫头,竟敢非礼我!”那男孩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萧熙的魔爪,只得大叫起来。
“怀儿,不得无理。”一个青袍男子跟着从那摇摆的轻舟上跃下,这男子五官无奇,却生着莫名的威严,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又多了几分亲和之感。
“这...”萧熙看这男子,讪讪的放开了那小男娃,看那小孩气的脸通红,又不由得觉得好笑。
行袖挑了挑眉,眼中有些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怀儿来向行师傅修习,我便跟着来探访您了。”那男子向行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行袖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伸手牵过那小男娃,揉揉他的头:“你这孩子,几日不见更是骄纵了,还不快向姐姐认错!”
那男娃似乎有些惧怕行袖,转头看了看那男子,才委屈的瞪了一眼萧熙道:“姐姐,对不起。”
萧熙看他那模样,又忍不住过去捏了捏他嫩滑的小脸:“乖!你是叫怀儿吗?名字还挺好听的。”
“这位姑娘是?...”那青袍男子眯了眯眼,思索着看着萧熙问道。
行袖细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还不等他说话,萧熙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叫萧熙,也是来看望行爷爷的。”
“萧熙?...”那男子喃喃着她的名字,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好了好了,探望完了就回去吧,怀儿修习结束了自然给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去。”行袖似乎想起了什么,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那男子也不多留,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熙,便乘舟而归了。
萧熙怔怔看着那轻舟左右危险的摇摆,舟前一道青色身影翩然而立,不知为何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喃喃问道:“他是...”
“你这丑丫头,莫是看上我父亲了?”那小男童神气的瞥着她,一脸看惯了的表情。
萧熙一愣,旋即气结:“你这小孩,说什么呢?...等等...你父亲?”
男童一脸无辜的眨眨眼:“失望了吧,我可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哦,我娘也不是父亲唯一的妻子。”
...
萧熙哑然失笑,那青袍男子看见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孩子倒已经这么大了,都可以和自己贫嘴了,有些无奈的扶额道:“那你父亲可真是花心啊...”
“嘘...我父亲才不是花心,我父亲是为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男童看了眼瞪着他的行袖爷爷,忙嘘了声。
看他那模样,萧熙也不再追问了,和那男童一起修习了起来,她万万想不到,这怀儿的智谋丝毫不在自己之下,还不停的取笑自己,不由得一阵眩晕...
一日的修习结束了,好生把那小祖宗送走了,她才和行袖坐到了一起,为行袖煮起了功夫茶,茶水煮的翻滚,一时间,茶香四溢。
行袖悠然躺在摇椅上,一把折扇轻轻扇着,连眼也不睁开,满是了然道:“丫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萧熙苦笑一声,差点把那滚烫的茶水扣了出去,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行爷爷的消息最灵通了,我有些事情想问,只是爹娘师兄他们肯定不会告我的。”
“说吧。”
“我是想问问九爷贺衍和他的...”萧熙支吾着问道。
“是你那心上人吧?”行袖淡淡道。
“爷爷我...”
“那书法你可给了他?”
“给了。”萧熙老老实实的答道。
“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萧熙黯然。
“喔?”行袖猛的睁开了眼,一把收了折扇,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拍拍手唤来了个侍奉的婢女,那婢女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在行袖的示意下又退了出去。
行袖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你那心上人贺衍还未成亲...”
“什么?”萧熙大惊...这是圣上赐婚啊,从他入宫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一季了啊...
“不知是为了什么,婚期推迟了,说是择了个良辰吉日,推迟到了秋季。”
推迟了?
萧熙苦笑,果然还是要成亲的啊...秋季,这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何苦呢?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行袖摇摇头叹道:“你含着心事,泡出的茶都不走心了,远远不如往日的香醇啊。”
萧熙歉然:“爷爷...”
“罢了罢了...快回去吧,你那师兄等你许久了,怕是因为你上次那事,近日来看你看的可是紧啊。”
萧熙应了,推门望去,师兄已然立在那郁郁葱葱的柳树下,几只明亮的萤火虫来回飞舞围绕着他,他的眸中清淡,仿佛无论什么都让他燃不起温度。
“走吧。”师兄淡淡道。
萧熙跟着他走着,看着他些许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师兄也是一个有故事,有心事的人。
只是他,埋的很深,任何人都窥不见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