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宁小信

3、滨城·卡桑（2）

　　卡桑

　　我不想去想，今晚我们已呆在一起多久，楠铱回宾馆会不会被爸妈骂，再下去我会情不自禁做出什么……我只想拥有这一分钟美好。
　　身侧是滨城外环线上并不喧嚣的车来车往，或许有行人在路过我们时会侧目，会鄙斥，会用浓郁的滨城腔说啊哟这两个人呀……但我不在乎，只要有她在，真的，足够了。
　　我挪开脸，用额头抵着她，她鼻子上渗出了薄汗，眼睛漾在水光里，想看我却不敢看……
　　我抬手，刮去她的汗珠，她也伸手抹掉我唇上的汗，两人相视而笑。我确信，楠铱已经彻底沉迷了。
　　猛然记起，在春夏之交，我们还只是亲密的普通朋友时，楠铱曾经这样说，她从未对一个男生如此深切地喜欢，她从来都是浅尝辄止，从来都是她伤害别人，她希望能够彻底沉迷一次，她希望被深深伤害一次。
　　当时听完这段话，我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跟我走一生。或许不是一生，但至少比从前要长。接着，我迅速想到了一年半之前的那个夏季，当时的我也是这样，希望陪她走一生。可是然后呢？狡猾的沈楠铱迅速攻占我的心，她在抢夺了我所有感官之后，突然有一天说希望“暂停”。他妈的她要“暂停”！我知道她可能要撤退了，可我不相信那么爱我的沈楠铱她会狠心至此！我不相信！接着，我成了苦情人，我不断对她说不抛弃不放弃，不断告诉她我会等我会一直等，我告诉她我这四年不会换手机号，如果有一天她回心转意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来找我……可她呢？我他妈太高估她的人品了！她竟然用“搞学习”来搪塞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话费不充，彻彻底底丢弃了我！我想去找她，可我们之间隔那么远，用后来她“追忆”我时，在空间里写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诚然太远，阻隔着千山万壑、长江黄河。她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盼想她偎在我怀里，我有多期待牵着她走一生，我有多痴念看我们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她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悲情。后来她特意通知我她马上要换号码了，我以后再也联系不上她了，我可以忘了她了！我才彻底顿悟，我的小楠铱已经不见了。
　　她想要被彻底伤害一次对么？好，我会把我的痛，统统告诉她。我会要她知道，她沦陷之后什么也不是！
　　可我……怎么下不了手呢？我在一番挣扎中落败，我不希望恬静美好的楠铱被我伤害，我不希望她从今以后再也不相信爱……于是我装傻说，那你是不是怎么也沉迷不了？那我们就继续当普通朋友吧。
　　楠铱听了竟然骂我傻，说我不懂她话中有话。
　　至此，我的善良被泯灭。我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回话说，那就一起沉迷吧。或许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爱生成。
　　我忽然躬身抱起她。她像小猩猩一样叉开腿被我抱在身前，惊叫一声，挣扎着要下来。这个姿势的确太暧昧，她显然消受不了。
　　她跳下来转身就走，步子有些滑稽。
　　我缓慢地跟着，她一定会回头的。可都快转角了，她还是一概向前走。我再次心软，冲上去抱住她，双手交织着拥紧她的双肩，我柔声说：“楠铱……别走了……别再走了。”
　　她转头睁着晶亮的眼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轻笑，拉起她的手，向宾馆走去。
　　灯光下树荫零落，一切都仿若刚才我们走过时那样。或许有哪个诗人曾写过这样人不在、景依旧的句子，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楠铱应该知道的。
　　来滨城之前，楠铱曾借歌词说，如果我会看她的电影，听她爱的CD，如果我会带她一起旅行，如果我会开始相信这般恋爱心情，如果我会给她如果的事……她会奋不顾身地去爱我。我突然想要撤退，因为我能感受到她有放手去爱的冲动，而我，可耻的竟然想利用她的爱来反击她……我腌臜得不是个东西！
　　可我还是忍不住靠近她，贪恋她的美好。我以为我可以居高临下不费周章地运作这份感情，我以为可以面无表情地看楠铱在我面前惨败……可我，我他妈也动真情了。或许只有一瞬间痴迷，但我注定下不了狠心。
　　对她那番话，我只有说一万遍“对不起”。我希望她早作准备，不至于被伤太深。
　　我们缓慢地走回宾馆大门，在树荫里又你侬我侬了一会儿，终于，这个七夕将要结束。从春天起，我们就开始构划的滨城七夕，终于，终于在炎炎夏日静谧的蟋蟀声中结束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给她的礼物，是一瓶绿茶香水，不贵，却很切合楠铱的气质。我突然有点想耻笑自己，她的鬼心思那么多，怎么会像绿茶那样清新？可我选择这瓶香水时，正是爱怜地觉得它像她啊。
　　“卡桑……你会不会一直喜欢我？”她握着盒子侧头问我。
　　“不一定啊，如果碰到更喜欢的就不会喜欢你了。”
　　她听了没有说话，兴许是当玩笑。
　　我目送她走进宾馆大门，我期待她回头，只要她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会不忍心伤害她，我就会把之前那些“复仇”的想法统统抛弃，我就会陪她一直到再也走不下去的那一天……可她没有，她没有！
　　如同两年前惟郡的紫藤花架下那样，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我的小楠铱，她将回惟郡，而我也将回凉川。从此，我们只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除了同在月夜里星光下，别的什么联系也不会有……
　　明明是我要离开她，为什么心这么痛？
　　我再次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