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仲秋夜之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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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仲秋的月亮圆极了，好似一银盘高挂于空。
应孔升真人之邀，权生带着的酒器从家中出来，快马及至咸宜观。夜近子时，孔升真人久久未至。于是，权生便在池畔凉亭自斟自饮了起来。正值酒酣，忽闻一阵笛音悦耳，寻声觅去，但见一俊美少年立在池畔，一身宝蓝色胡服，胸口和翻领处都绣满了宝相花纹饰，金色的革带紧塑腰间。清冷的月光稀落地洒在少年的身上，使得少年原本白嫩的肌肤显得更为明晰，如青葱般纤细的玉指紧握着玉笛，少年的身子则略有些慵懒地倚着池畔回廊的栏杆，配上那淡然若仙的神情，恍如天人一般。
权生情不自禁地上前，言道：“郎君，好才情。笛音清脆婉约，悄然动人。这曲《安公子》吹得真乃神品！”
“这跟去年仲秋，公子在瑶台寺赋得那首对月绝句比又算得了什么。再好也不过是奏他人之旧曲。”少年微了一下唇角，应道：“公子说是神品过奖了，不过妙品倒还算得上。”
“瑶台寺…对月绝句，这事郎君是如何知道的？我们不曾相识。”见权生神色疑惑，少年便回道：“在儒生中，公子的诗文素来为人称道。我知道这么一首绝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者，去年仲秋我与公子同宿瑶台寺，偶然听得佳句自要是要记下的。”
“如此说来，我同郎君倒算是有缘之人。去年仲秋同宿瑶台寺，今年又在咸宜观相遇。来来来，我们共饮上一杯如何？”说着，权生便将盛满酒的高足杯递给了少年。
这时一阵晚风袭来，池面泛起了微微水波，杯面上五谷调制的佳酿也跟着轻轻舞动了起来，酒香随风而散。少年晃了几下酒杯，叹道：“公子带的酒是乾和五酘，比起上清官的醍醐不相伯仲，算得上是酒中妙品。不过，不能同我家的酒相比。我与公子既算是有缘人，择日不如撞日，公子何不到我家去饮上几盅！”
“没想到，郎君还是个识酒之人。盛情之邀，权某本该恭敬不如从命，怎奈天色已晚，权某今日已邀他人。”见权生推辞，少年急急说道：“公子，等的可是孔升真人。他今日怕是不会来这里了，现在不定是在卫公那还是在荆平王那。我家就离此处不远，我看公子还是到我家去饮酒吧。说不定，未过三巡真人就来了。”
权生一脸疑惑，问道：“郎君也认识他？”
少年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他便抓住了权生的手。顿时，权生感到一股寒气从手掌心渗入至全身，警觉道：“你是什么人？”
“公子，别问了。到我家，你就明白了。”言罢，少年拉着权生腾空飞了起来。
权生吃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好像一只飞燕在云端穿梭，俯视着巍峨的长安城。不过，恐惧和惊诧让他无心去欣赏这平生难得一见的景色，权生紧紧地闭起了双眼，大声哭嚷道：“郎君，不管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在下自问平生未造什么孽，同你也是近日无怨远日无仇。在下求求您了，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少年摸了摸下巴，佯装不快地说道：“公子，确定要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吗？”
权生急急点头，道：“郎君的恩情，权某铭记在心，他日必当报答！”
“那好吧。”说完，少年便松开了手。权生如流星一般急速下坠，“救命啊~！救命啊……郎君，救我~！”
“公子，可真是一个麻烦人。一会儿要我放手，一会儿又唤我来救你。”少年一脸坏笑的飞到权生身边，又将他重新拉回了天上，“公子再如此麻烦，我可是下不为例哦。”
方才的事，早已吓得权生一身冷汗，连连点头道：“权某不敢了，不敢了！往下的事儿听凭郎君处置。”
俩人终于相安无事地又飞了一会儿，权生突然感觉好像双脚好像触及了地面，于是他偷偷地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线。只见少年噗呵笑道：“公子大可以睁开眼睛了。我家已到了。”
权生楞眼看着，眼前的楼台阁宇，山池花木，仿佛自己身处仙境一般。少年提起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倒了满满一羽觞酒递给了权生，“来来来，公子尝尝我家的瑞露酒。这可是从百花中提酿出来的，可谓是酒中的神品。”
“嗯，确实是香气逼人。”权生一饮而尽后，又端着羽觞细观了起来。鎏金羽觞的内底处刻一束牡丹花团，内壁饰折枝花四株，枝叶宽肥茂密，花叶间饰流云纹。外壁两侧双耳下又各雕了一对鸿雁立在莲花花瓣上，下方又各饰了一个莲座。此外，花饰以外的空白处都填满了规整的珍珠地纹。小小的一羽觞，工艺倒纯然出自金银作坊院。这不禁越加让权生对少年的身世产生疑问。
“郎君，锦衣玉食想必是出身贵胄之家，而权某一介白衣，安能受得起郎君如此盛情。”见权生面泛疑色，少年豁然道：“公子，我们今日只管饮酒论诗，别的无需介意。” 说完，又给权生满满地斟上了一觞酒。
权生小唆了几口，问道：“郎君倒是个爽快人。但不知郎君贵姓？”
“这个嘛，公子不如猜猜。‘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不等少年把诗吟完，权生插道：“这也太容易了吧。郎君定是李家儿郎。好一首《桃李子歌》，这李为国姓，桃当作陶，若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园，宛转属旌幡……”
少年略有不甘地打断道：“且住，这确实太容易了。这样你再猜一下我的小字如何？要是你猜对了，我就将你用鎏金羽觞送你。”
“好，郎君请说。”
少年挑眉自信地说道：“自古虽有厌胜法，天生江水向东流。就这两句，你猜吧。”
权生笑道：“公子小字中不会有‘兕’字吧？”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看上去震惊极了。而权生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哦……你吟得那两句出自杜少陵的《石犀行》。我想你不会直接叫石犀或犀牛吧？所以就乱猜了一个‘兕’字。”
“真没劲……”少年看上去有些沮丧，俄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二】
正当俩人在池亭聊得尽兴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阵禽鸣声。一只纯白的鹘子从空中飞滑而下，壮而有力的双爪牢牢扣住了亭前的栏杆，犀利的目光聚焦在了权生的身上。这让权生不禁感到了一些不自然。看出缘由的兕子笑道：“公子勿要惊怕，此白鹘名唤将军，能日行数千里，从长安到洛阳，一日之内能往返多次，乃是我阿翁的心爱之物。”说着，兕子调皮地吹了声口哨，将军便听话地驻在了兕子的肩上，“来来来，公子近观一下也无妨，将军极通人性，不会伤着你的。”
兕子的这番话显然说动了权生，他试探性地走了近些。而将军跟兕子待权生的热情相比，似乎并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位陌生的朋友。它不屑地将头转了过去，自顾自地清理起了羽毛。兕子的表情不免尴尬了起来。
权生婉转地说和道：“我想将军非但是令尊的心爱之物，也是郎君的心爱之物吧。君倾心待之，它必倾心以报，将军确非一般禽类可比。与郎君相比，权某不过是一外人，它理当避而不亲。”
兕子微了提一下唇角，道：“公子真是个会说话的人。”跟着，将军又将头调了回来，正对着权生，微微地颔了一下首。
“好了，将军你刚从茂陵回来，想必也幸苦了，休息去吧。”兕子话音刚落，将军便听话地振翅飞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临走前将军特地在权生头上绕了三圈。可能是为方才的不屑向权生致歉，也可能是因为权生的话正好说中了它的心思，或只是它逗权生玩的把戏……
接着，兕子突然略有些扫兴地说道：“公子，看来我们得再换地方饮酒了。一会儿茂陵的刘君就要到我家了，我阿翁邀他在凝光殿，哦不，是中堂，中堂饮酒。刘君来必经过这池亭，尚若让他看见公子，保不定会出什么事。那老翁的脾气同我那半世英明的侄孙一样倔犟的很。我看了我们还是到我家的别业去饮酒吧。虽说别业离这里远了些，但飞过去也费不了什么事的。”
权生的疑惑比先前又重了一重，“凝光殿、中堂？茂陵刘君？……权某真是越发糊涂了，公子上天入地不以为然，何惧于茂陵的刘君？”
兕子难得地正声道：“我本不惧那倔脾气的老翁。我担心的是公子你经不住他吓，刘君素来喜爱捉弄凡人。”
“捉弄凡人？权某真的真的糊涂！公子，你到底是神仙，还是鬼……”权生说到鬼字时，表情都纠结到了一起。
这时，池中的水气化做了烟雾不断地往上翻涌起来，天空传来了阵阵悦耳的声乐，像是汉宫的乐曲。权生这下彻底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问号填满了他的大脑。
望着天空，兕子呢喃道：“刘君，真的要到……得快些走……”
显然，兕子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她又次直接拉起了权生的手，讯速飞离了池亭。而权生又次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是如何腾空地穿梭在楼台阁宇之间，直至被兕子误打误撞地带入凝光殿。
接下来，权生在凝光殿见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仲秋夜之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