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郁金香》陆月时移

4、第 4 章

　　六月十一日，阳光正正好，万里无云的天空，浅蓝色的天空纯净得让人陶醉。英芾穿上那一身剪裁合身的茜素红祭祀服，浓重而艳丽的色彩，带有乌托邦太阳图案的刺绣，仿佛朝生的太阳，阳光万丈普照世间，不轻易间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心悦诚服。这就是他们的大领袖，仪态端方，明艳不可方物。

　　作为史上第一位女祭司，并且是第一位身着红衣的女祭司，英芾在引起了很多保守派的不满的同时，也得到了许多年轻开化思想活跃的一方的支持。抛开这些不谈，她本人就是一个大美人，做出这样大胆肆意的举动，就让很多人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了。当然，对于那些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高阶级的贵族们的平民们，能够在大典上瞄上一眼，也足够他们津津乐道后半辈子了。

　　因此大典这天的人格外的多，已经不能用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来形容了。有众多仆从跟随、力士抬着方轿出行的贵人，有身红黄披袈裟头点戒疤的僧人，有捧着破碗，不停地哀叫“可怜可怜给点钱吧”的乞者，还有患着麻风病，身材佝偻的病老头，一些赤脚裸身的八九岁小孩在巷道间疯疯癫癫地嚷嚷，自然也少不了躲在一边窥伺，随时准备下手的扒手赖皮们。这个时候不管是有身份没身份，有地位没地位，还是有钱没钱的人，都是一样要在挤挤挨挨推推嚷嚷中寸步难行。

　　在这些喧闹到来之前，早早的就有一批女子，被护送着来到了神庙的偏厅，一间布置简单的，只有些舒适的软榻供她们坐着休息的小隔间。

　　芳菲攥着胸前的银链，心里默默地念着清心咒。

　　与姨母和弟弟最后的道别似乎没有什么感伤的，能够离开那个让她并不快活的小村庄，似乎也是她的幸运。只是姨母把这个据说是母亲留给她的银链子交给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抱着姨母哭了很久。无论如何，他们总是她的亲人，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与羁绊。

　　但还是很难过，被他们送去参加神女的选拔。那三个戳金币的官方奖励，以及日后神女每个月的生活补贴，不仅可以救回吃了粮食后大病一场的迪尔，还可以让姨母一家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将献上纯洁处女之身，一辈子侍奉伽蓝女神，不得嫁人生子，不得随意踏出神庙，直到年老色衰，被送到神庙吓得各个机构去做苦力活，譬如洗衣烧饭之类，或者是成为管教神女，调教后来新进的年轻一辈们。

　　除非是迫不得已的人家，谁愿意将送自己的女儿送去神庙一辈子都不得自由？当然，也有不想养个女儿当累赘，把女儿送去庙里好歹一日三餐饿不死她的人家。但是，很多平民都不知道，神庙里的女子们命运绝不是用监禁就可以形容的，许多年轻貌美的神女们最后都沦为了大祭司与贵族们的玩物，成为他们的禁脔。

　　芳菲抚摸着那银链的纹路，上面有刻着几个花体字，只可惜她从小就没有受过教育，因此也只是觉得花花绕绕的很好看而已。所以她不知道，上面刻着的，是菲的简写。

　　小屋里的神女们都是来自各个区的十七八岁的少女们，一些比较活泼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相互认识活络关系了。

　　“我叫简达，是曼顿区的，我们那儿的茜素红不可有名了，大领袖身上的红布就是用的我们那儿的布料呢！”

　　“真的吗？茜素红布是不是真的要经过十几道印染程序啊？”

　　“那当然了，制作过程可麻烦了。。。”那个名叫简达的女孩儿白白净净的小脸上，还有些青春期的雀斑，仿佛因为大领袖用了他们那儿的红布而十分的骄傲，说话都是中气十足的。

　　“切，看她得意成什么样，又不是她家的布，大领袖又不认识她，就在这儿狐假虎威的。看她一脸的雀斑，难看死了，你说伽蓝女神被她侍奉的时候，会不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啊？”有一个长相很是娇美的女孩子抱着胸，在一旁充满恶意地冷冷道。

　　简达听到这话，顿时闭了口，脸上的兴奋与得意也消弭不见，只剩下些可怜兮兮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的女孩子就算有些想要打抱不平，却也没有必要为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得罪另一个日后要相处的女孩。

　　更何况那个女孩还是她们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直到她们互相扫扫对方的脸，发现角落里还躲着一个女孩，她的黑发挡住了半张脸，但是仅凭那露出的小半张脸，就可以感觉到，应该也是个样貌不差的。

　　那娇媚的女孩子俨然一下子用自己的气场征服了泰半的小女孩，此时也瞄到了角落里的芳菲。她慢慢踱到芳菲面前，居高临下道：“我是艾丽塔，你叫什么？”

　　芳菲还在捏着小小的银链，闭着眼念念有词的默念着清心咒，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

　　“你干什么呢？我问你话啊！”艾丽塔对于眼前的人这样不识相十分恼怒。

　　芳菲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已经在神庙修养的几天让她的皮肤开始白了回来，脸上也因为吃饱喝足而变得红润起来。她这一抬头，顿时引起了惊呼声一片，随后就紧跟着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了。不过好在芳菲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很是坦然，这倒是让方才还自持美貌的艾丽塔有些灰头灰脸。谁也不希望最开始以为对手是个土鳖三，结果炸出来一看是个土豪不是？

　　艾丽塔咬了咬唇，暂时先没有发作。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别的地方耀武扬威了。

　　很快就有庙里上一辈的神女来接引他们去梳妆打扮。

　　手腕上被套上雕琢精致的拉丝手镯，细细密密的几十个叠在一起很是沉重。以往的水绿色纱衣今年全部按照大领袖的旨意改成了水红色，轻纱薄如蝉翼，斜斜裹在身上，露出女孩们脆弱精致的蝴蝶谷和半个香肩，而长发只在后脑勺稍稍挽起一个小髻，其余的披散在背上，脚腕上也套着红绳编织的脚环。最后在眉心点上一点朱砂痣，眼角抹上些特有的香料研磨的颜料，唇间抿上红脂，整个妆容基本完成。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仿佛流水线一般优雅流畅，没有丝毫累赘的动作。大功告成之后，她们被引导另一件稍微宽敞一些，不知也相对华丽的房间，从镂空的墙体花纹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外面嘈杂涌动的大街，还有另一边相对空旷，有大步疾走的卫官们和手舞足慷慨激昂的大臣们。

　　“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东张西望。神女大典一会就开始了，你们在这里好好地安静地带着，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出场，如果有人出了岔子，你们的小命可就难说了。”老神女交代完事情后迈着小步离开了，剩下一堆新奇躁动的女孩子们，虽然听到了警告，但正处年轻气旺的女孩子们才没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芳菲和谁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和其他人站得远远地，在心里无数遍地祈求她在天上的母亲一定要保佑她万事平安顺利。

　　因为没有到她们该出场的时候，她们一直能呆在这个小屋里，所以对于精彩绝伦的开场节目什么的，她们也无福欣赏。

　　直到几个时辰过去后，女孩子们都聊到累得一个二个斜倒在靠墙而建的软榻上，享受着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这么柔软的舒适的布料。

　　终于有神女出现，清了清嗓子，顿时斜倒在榻上姿势不雅的女孩子们瞬间站起身，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年长的神女满意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让她们跟上。女孩子们见着神□□雅的仪态，也在不自觉地挺胸挺臀，模仿着她的姿态。

　　“我们将要去帕特农神庙的主祭祀厅，那里都是些身份尊贵的大人们，你们切记不要随意抬头或者东张西望，要轻手轻脚，我吩咐什么你们照着做就行了。”

　　只是在她们快要到大厅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许多莫名的吼叫声，在这个安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堆女孩子们有些害怕地开始三言两语交头接耳起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到有人惨叫？”

　　“我也听到了，而且叫得好惨的，听，又有人再叫！”

　　一些胆小的女孩已经开始呜呜咽咽地想要尖叫只能捂着嘴浑身颤抖。

　　“安静！我刚才的话是白说了吗！”年长的神女很是威严的镇住了场面，“这里是帕特农神庙，有伽蓝女神庇佑，什么妖魔鬼怪也无法作乱，更何况外面有士兵守卫，里面又有各位大人们指挥全局，可以说这是全国上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神女镇定自如地带着她们继续前进，直到她突然停住脚步，身后一直低着头前行的女孩子们莫名的朝前方看去。

　　不远处的大厅里，已是一片混乱，刀兵交接。那些她们之前在偏厅里看到的穿着得体神态怡然的大臣们，此时是狼狈不堪地在卫兵的护卫下四处逃窜，一些身材肥大行动缓慢地则被当成了刀靶子，被人一刀一刀的砍得血肉模糊，而那些凶神恶煞的杀人者们，则是各个头系白巾身着粗麻短背心短裤，脚踏黑靴，挥舞着弯月状的大刀，一边呼喝着“南明教至上！”一边桀桀笑着对那些卫兵和大臣们仿佛切菜般砍去。

　　而一身红衣的大领袖们，显然就是他们最后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