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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嫁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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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未央,新娘子穿着一身熏红的嫁衣垂头等在床边。烛火燃了三分之一,她已从静美坐到慵懒,而新郎为何迟迟不入房门?
又过良久,她开始烦躁起来,悄悄掀开了头帘,忽而望见一阵晚风森然吹过,桌上烛火飘动,隐隐绰绰,恍如寂寞。她本就心怀忐忑,此时不免害怕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至房门口,眼见着四下无人,便起了个大胆的念头,她伸手拉开房门,同一时间,一个穿着玄黑色礼服的男子带着他的酒壶推门闯了进来,两人撞个正着。
男子就是新郎官了,姗姗来迟还带点微醺,他定了定神,新娘在他醉意四起的眼眸中形容涣散,他吐出一口酒味,低语道:“你就是娇儿?”
真是男大十八变,刘彻再也不是那个经常跟在身后嚷着“阿娇阿娇,陪我玩好不好”、“阿娇阿娇,帮我抄书好不好”、“阿娇阿娇…啊,没什么我叫习惯了”,的小皇子了。宫里的孩子就那么几个,那时他们玩在一起吃在一起黏在一起,熟到刘彻放个屁陈娇也能闻出来“咦,这不是彻哥哥的屁吗?”,倘若永远这么相处下去也可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到某年月日,他说了句戏言“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从此后陈娇便再没见过他。未曾想当年黑黑胖胖的傻小孩长开了,虽然皮肤仍旧黑,但眉目清晰好看,频频惹人流连。
阿娇看着他的眼睛,本想来个对望,可是刘彻朦胧的醉眼恍恍惚惚愣是找不到焦点,无法被看穿,也拒绝被关爱。她恭恭敬敬地对之行礼道:“太子殿下。”
刘彻关了房门,他伸手去揽陈娇的腰,陈娇却慌张地往后一躲,惊言:“你干什么!”
刘彻觉得有趣,笑道:“你等我这么久,除了行洞房事,还能干什么。”说着又宽衣解带地猴急起来。
陈娇捂住口鼻道:“太子殿下,娇儿因不喜酒味,故而今日身体抱恙,至于洞房,此事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刘彻心想,平时调戏个宫女,人家还求之不得,她倒百般抗拒,难道洞房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刘彻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陈娇终于还是被逼到了床上,见刘彻开始解她的衣扣,她忙推开,心慌意乱地说道:“太子殿下,我们跟以前一样不好吗!”
刘彻一怔,第一反应是哦,她心里有人。他抚着陈娇的脸容语气不紧不慢,“若娇儿想回到从前,为何如今叫我太子殿下,而不是彻哥哥?”
只见他的嘴角邪邪一笑,起身穿上了衣服,大着步子推门离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屋外的内监唯唯诺诺一阵劝解,而刘彻的脚步声则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陈娇傻傻地躺在床上长吁一口气,不禁好奇:她这么抵抗,刘彻竟然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由着自己的性子瞎闹。记得他来时疲惫拖延,去时却格外轻松。回想起那张黑黑实实而又轮廓清秀的脸面,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永远平平淡淡不愠不怒,不知这几年来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经历过什么事才染了这身讨厌的帝王气,情绪如此不露痕迹,即使费尽心机也无法猜度出他的喜怒。罢了,想他做什么,如今陈家四面楚歌,他们成亲不过是政治交易,相互成全。她心里住着一个人,此人风度卓尔,岂可与这种纨绔子弟相提并论。
陈娇摘下了头上金银相错的珠花,她拖着脑袋对月思怀。董昔啊董昔,到最后还是没表明自己的情谊,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过。
陈娇的回忆缓缓追溯,曾记得初次相见,这个叫董昔的门客温文尔雅地跪在她娘亲面前,俯身道:“大长公主安好。”
娘亲一抬手,臂上的金玉便发出银铃般的脆响,她打了个起身的手势,姿态雍容,巧笑晏晏:“阁下何须行此大礼。日后娇儿的课业可就多有劳烦了。”一面又侧头嘱咐自己道:“娇儿,还不快见过夫子。”
陈娇的目光一直在董昔脸上长时逗留,他的眼睛细长,目光却又如此清澈平静,他的鼻子高高挺挺,十分有趣,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柔和而又沉稳。他为何跪得这么虔诚这么好看,他站起来的样子也是谦卑得体,他…
“娇儿?”窦太主提高音调看向发呆的陈娇,陈娇这才回神,上前行了一个小礼,俏皮地微笑道:“夫子有礼。”
那一年,她十一,他二十一。
秋风习习,月色如洗。陈娇枕着回忆温暖地入了梦。只怕梦境太完好,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而此时的刘彻也摆脱了侍从的纠缠,绕过闲杂人等,直奔清河苑。只有这座园林远离行宫,人烟罕至。此间树影婆娑,偶有黄叶飘落,远处横着一条曲折的河流,时有鱼儿聚拢,指尖轻轻触碰,忽然全部游走。
他环顾四周,发现园内空无一人,心下泛起一阵失落。
“太子找谁?”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彻乍一回首,只见那人的带着一身的清冷站在三米外那片被溶解的月色里,他对着刘彻浅然一笑,明明是个男人,眉目间传送出的情谊却如同女子般难舍难收。
刘彻失去的焦点终于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找了回来,他的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又紧张地朝他走去,惊慌道:“韩嫣?你真的在此,你果然在此!母后放你出来了?”
“大婚之夜,太子来这儿做什么?” 韩嫣的说话声轻轻柔柔,又苦含着感伤,是一开口就让刘彻心疼的音色。
“本太子命不好,被新娘赶了出来。你可愿收容我?”他的眼神痞痞的,却很温暖。
他挑逗的表情让韩嫣很厌恶,也很恶心。“太子在开玩笑?这般的玩弄臣下可还过瘾?”
“玩弄?我何时把你当做玩物了。你知道的,我不过与她们逢场作戏罢了。”刘彻把这句话在心里吼了好几遍,但说出的却是:“何必说的那么难听,调戏不成仁义在,还怕霸王硬上弓?”
他答应过母后不会再与之纠缠的,再说如果他懂。
两人一并望着苍茫的湖面,烟波渺渺,秋意无聊,只是从今以后,他们再也无法用肆意的目光去凝望彼此了,再也不能。
韩嫣听罢不语,依旧笑笑,他这一笑简直了。
当初也是在这里,刘彻说喜欢看他笑。韩嫣收起笑容,问那若是为此倾尽天下呢?刘彻犹豫了,他这一犹豫,便迎来了举国欢庆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