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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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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诺和方舟生活的这座城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南方小城,经济不如周边一线城市发达,但由于凭借顽强的生命力依附着二线城市扩充发展,这里的人民生活倒也悠然自得富足充裕。几年前还开了一家待遇环境堪比五星级的酒店,许多从外地前来谋生发展最后定居在这里的年轻人但凡经济条件比较宽裕都会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而今晚,这里将会举办一场盛大典雅华美庄贵的汉式婚礼。
方舟开车带严诺来,平时西装革履的小律师今儿依旧是一身黑色古雅的修身西服,只是在领带颜色的搭配上做了点功夫,选择了一条经典红白格子的领带看上去沾点喜气。而严诺,不爱穿西服平时又是以亮色休闲装为主,于是方舟便凭感觉给他挑了一件复古酒红呢西服,里面是英伦灰白格子衬衫,配一条黑白条纹的领带。明明是很流气的颜色,穿在严诺身上反倒与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气质相得益彰,就连为他们导购的服务员小姐看到严诺走出试装间的那一刻都忍不住红了脸,还偷偷拍了照片。
本来老大不情愿的严诺看到有姑娘偷偷拍他们照片,突然把小律师掴在怀里坏笑着问服务员自己和小律师那个帅,结果把人家姑娘逗得捂嘴直乐却扭捏没说一个字。方舟扭头瞪了眼这个人前不正经的家伙,讥讽道:“怎么,有小姑娘青睐你就兴奋了?”
严诺当着那么多姑娘的面凑到小律师耳边悄声说:“哪能啊,爷只看到你兴奋呀。”
皮薄的小律师立马气血上涌,推开严诺急哄哄的跑到柜台付账。
下了车,严诺先去大堂等小律师停车回来。这家度假酒店在城区之外,整体风格类似欧式的古典庄园,所以大堂是半开放性正门外还有一座雕着西方神话人物的喷泉。严诺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酒店大堂,有一位迎宾小姐走过来询问,严诺摆摆手指着前面说:“我在等人。”
迎宾小姐只好去招待其他来宾,严诺给林立发了个短信:“到了吗?”
两分钟后,手机响了:“来了。”
严诺看完短信,眼神忽明忽暗。
方舟回来后看到严诺正站在喷泉旁边像是在吹夜风,于是走过去捣他:“快上去,来不及了。”
严诺突然问:“小律师,有烟吗,来一根?”
方舟拍掉他的手说:“等会抽,先上去。”
夜色中,趁方舟不备严诺把他拽了回来抱住。最近他越发厚脸皮时不时要抱小律师,但两人之间某种约定俗成的距离被打破后,再亲近点的距离小律师也不再拒绝。
方舟被严诺突然地拥抱愣了一下,想起距离婚礼开始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赶忙提醒:“别闹,婚礼不到半小时就开始了!”
严诺浅笑一声,闻着小律师身上淡淡的烟草香,说:“都等了一个小时,这二十分钟还着急啥。”
听到小律师不再说话,严诺在心里暗自叹气:果然……
温暖的手掌拂过方舟的脸庞慢慢往上,架在鼻梁的眼镜被轻轻拿走。
“你干什么?”方舟的手扑了个空,眼看着严诺把自己的眼镜放进口袋,而自己却被固定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说过吧,你戴眼镜的样子太死板,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就别带个眼镜死板给大家看了。”
“可是,没戴眼镜我会看不清……”方舟抗拒道。
严诺抬起小律师的下巴,直直的盯着他:“你只需要看清我就够了。”
方舟明白了严诺的意中所指,视线移向别处,极轻的点点头。
严诺笑了,松开小律师两个人一起进了酒店。
刚跑到大厅,就见一身玄色汉服的男人跑了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今晚的新郎官。严诺和方舟当场傻了眼,差点以为对方穿越了,等看清是高扬后,两人乐不可支。
穿着厚重汉服的高扬看到姗姗来迟的两人还厚着脸皮笑的前仰后翻,就因为还差这俩货,他倒急的团团转一身热汗都逼了出来。
高扬一边擦汗一边嗔怪:“都几点了你还笑,快进去,就差你们了……份子钱呢,就冲你迟到这点我完全有理由让你多添点钱啊!”
方舟从口袋拿出一封红包,笑道:“你这新郎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老板,结婚还要压榨劳动人民……喏,给你,还有严诺的份。”
高扬抽走红包,拍拍方舟的肩膀说:“呦,这么快就不分你我啦,那我可不客气了。”
方舟冲高扬胸口来了一拳,也反击道:“你就乐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要回来。”
谈笑间,二人在高扬的带领下进了会场也来到相应的位置。入座后发现,这一桌差不多都是同校校友,林立隔着严诺,而周围三三两两的人也慢慢认出了这位同校的法律系高材生学弟。
“方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坐在林立旁边的吴鹏是高扬同寝室的舍友,方舟是后来读研后转到研究生宿舍才与他们相识。
方舟也很快认出对方与他打了照面:“吴老狗,好久不见。”
吴鹏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这个外号啊!”
方舟点头微笑:“当然,毕竟为了约见网友跑去钻狗洞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满桌哄堂大笑,吴鹏老脸一红笑骂方舟:“这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咋还抖出来了唉!”
有人问吴鹏最后约见网友成了没?
吴鹏一拍桌子,怒吼:“别提了,差点被个人妖变态开房给强了。”
满桌人再次笑得拍大腿。
当年吴鹏冒着被宿管阿姨处分的危险硬是大半夜钻狗洞溜出学校去面见网聊了三个月的网友,结果第二天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跑回宿舍大喊:“他妈的,居然是个带把儿的!”
据说吴鹏当时被对方灌了点安眠药还好他发现苗头不对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否则差点名誉和菊花不保。
回忆起当年疯狂的经历,满桌的人都陷入对青春疯狂追寻的苦涩甜蜜中。方舟听着大家的谈话,偶尔会和大家一起乐乐但话不多,严诺在旁边竟然也矜持起来除了和林立胡侃几句基本都是陪着方舟一起沉默。
就在大家畅聊大学回忆的时候,吴鹏突然插了一句:“唉,我记得当年方舟和温梁的关系是最好的吧。”
有人附和:“对啊对啊,那时方舟可爱跑去隔壁跟温梁请教黏得可紧了,哎呦,当年咱们法律系的系草大才子迷死多少学校的小女生啊。一棵大系草一棵小系草,两人加起来都快把我们这些老杂草给比下去了!”
“是啊是啊,方舟,咋没见你和温梁说上几句话呢?”吴鹏又把话题扯回方舟身上。
方舟看了吴鹏一眼,有点哭笑不得:当年他和温梁的关系,除了高扬知晓内情,唯一知晓一点情况的就只有吴鹏了。
抬头看向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自他落座后,那道身影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坐在那里,平和的看着周围人谈笑风生却始终不发一言。而他在和周围的人开始攀谈后,那个身影的目光就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
方舟冲那道身影点点头:“温梁,好久不见。”
温梁谦逊的回以微笑:“好久不见,小舟。”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跌至谷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周围散发着尴尬和生疏的气流。
吴鹏假咳一声,狐疑道:“那啥我记得方舟你以前可从不直接叫温梁名字的啊。”
方舟面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正对面的温梁突然解释道:“好久不见了,小舟可能有点不自在,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方舟把头低了下来,他哪里会听不出温梁这是在暗示吴鹏叫他不要再过问他们之间的事。
吴鹏也奇怪的看了看两人,不再插嘴了。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更加熟悉对方,大家开始相应的做自我介绍,轮到严诺的时候,严诺笑着推了推方舟,说“我是方舟的朋友。”
“你也是某某大学吗?”有人问。
严诺摇摇头:“不是,我纯粹来跟小律师沾光的。”
“小律师”三个字一出无疑是将一些八卦如爆米花般炸开了锅,周围的人开始找严诺聊天,严诺爽朗直率的性子倒也把周围的人情绪带动,气氛炒热,大家渐渐熟络。
有人问严诺跟方舟是怎么认识的,严诺都会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打群架把小律师给误伤了。”
众人笑的前仰后翻,还有人问严诺为什么会和律师扯上关系,严诺就会说:“律师为人民伸张正义,而我偏偏是社会的反面教材,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万物都有正反两极,我和小律师认识那是大自然的法则,天意使然。”
严诺不找边际油腔滑调又风趣幽默的话一下子让大家都对这个反面教材很有好感,吴鹏眼大心细,好几次严诺说话的时候看方舟的眼神都是含着特殊的意味。
温梁与方舟,方舟与严诺。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吴鹏暗自琢磨,从方舟对温梁的态度,和严诺对方舟的态度,他基本可以肯定一件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个严诺肯定是趁温梁与方舟闹矛盾的时候钻空子了!
他认识温梁方舟多久了,老同学被人钻了空子在律师界是多有损颜面的一件事。被挖墙头草不说,还给温梁扣帽子,吴鹏不知为何有点怒上心头,下意识想要找点严诺的麻烦。
于是,当大家还在和严诺相谈甚欢的时候,吴鹏冷不丁插了一句:“严诺,你对方舟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众人被吴鹏一语惊人弄的大惊失色,方舟震惊的看着吴鹏,温梁也将视线看向吴鹏。
严诺愣了一下,很快就笑着说:“哪有,是我受小律师照顾太多,对他好是应该的。”
“那你知不知道方舟和温梁以前很要好?”吴鹏咄咄逼人。
众人奇怪了:温梁跟方舟好关严诺什么事。
但严诺、方舟包括温梁都明白了吴鹏的言下之意。
温梁轻笑,说:“做律师就需要扩充人脉,小舟能交到像严诺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人格魅力。”
吴鹏有点很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温梁,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帮严诺解围。
温梁端起杯子,闲然淡定的喝了点茶,忽然道:“婚礼开始了。”
会场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在悠扬的笛声和清脆的琵琶声中,新郎新娘款款而来,此时已换成玄红长袍的高扬手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上长廊在侍女执灯牵引下穿过人群迈向高台,宾客手拿玫瑰纷纷洒向这对新人,花火中云雾腾起,谱写二人的浪漫诗篇如水墨江南的唯美画卷在LED屏上缓缓展开。
方舟在这灯火中目送高扬和新娘执手走上高台,他看不清两人的脸上是否有着新婚夫妻该有的喜悦甜美,只是在想未来岁月不想如高扬屈从现实。
过去,他不屈从现实,是过分高估与温梁的缘分。
而现在,他仍不屈服,只是因为无力承受一份无果的婚姻。
宁愿孑然一生,不肯辜负佳人。
这是他对自己对爱情对家庭的承诺。
偷偷看向对面的温梁,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上弯,像浩瀚星辰中的月牙,清晰明亮。而现在,那两道月牙被埋进时光的雾霾,灯光闪烁下的星光不知自己的泪花还是对方眼角余笑的反光。
温梁,漫漫时光,我们终究抵不过尘世的偏见,流言的洗礼。
你,只能离我远去。
“阿舟,对不起。”
他终究还是说了这句话。
很久不抽烟了,当微弱的火苗燃烧手中的烟草,袅袅白雾升腾蔓延在回忆的缝隙中熏蒸出曾经青葱年少。
想起了和温梁的相识相知的过程,并不艰难,就像小火慢炖水到渠成。从朋友跨越到恋人,大概就是温梁毕业那天酒后一次青涩的吻。那时少不更事,第二天方舟做装作没事人,他喜欢温梁,喜欢的心都快为他化了。可是,他当温梁只是一次酒后失态并没有认真对待。所有人都嘲笑温梁,法律系大才子酒后短袖,把在场的女生们那颗水晶的心摔得粉碎。方舟替他解围:“不要说了,受害人可是我啊!”那是吴鹏还笑他,说方舟明明是赚了。
后来呢,温梁偷偷在方舟耳边说:“你是赚了,因为……我很清醒……”
正在写论文的方舟,手中的笔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
他没有去捡,他也没法去捡。
因为,他正被温梁抱着,嘴唇与他的亲密厮磨。
回想起过去的事,现在总有点苦涩的甜蜜,像未熟的柿子,甜的涩嘴。
方舟很清醒,很现实。温梁说了分开,他自然不会纠缠对方,做人要给自己保留最后的底线。
那些伤心苦闷统统被塞回一个叫理智的抽屉,只要不打开一切都云淡风轻,普通平凡而美好。就让它在里面发霉腐烂成灰,永远别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有多爱温梁。
摁灭烟头,方舟起身走出包间。走廊外,温梁站在窗前背对他却像是等待他的到来。
“你来了。”转过身,眼前的人一如往常温柔谦逊的微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大学时你不想好好听教授的课,总跟我眨眼睛示意我翘课。刚才,你眨了两次眼,我就来了。”
温梁突然笑了,不同刚才的刻意疏离,这次的笑容带着久违的温暖:“阿舟,你还跟以前一样聪明。”
“阿舟,你好吗?”
方舟看着眼前的男人,如记忆中的眉眼如今多了几条皱纹,岁月毫不留情告诉你现实的冲击。
温梁如是,他亦如是。
“你只有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叫我,温梁,这是不是注定我们最后不会走到一起。”方舟很认真的问他,像是要问清他们纠缠多年的感情。
“我们之间出现的问题,并不是感情。”温梁的回答很诚恳,“是现实,阿舟,我们没走过这个坎儿。”
方舟点头:“所以,我选择做了律师。”
温梁看了看方舟,突然低下头,眸中闪烁着歉意。
“真可笑,我们明明是一个专业。”方舟扬起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美国。”
曾经温梁说过要去美国学习,还问过方舟愿不愿意和他一起。
方舟怕自作多情怕会错意,只是回答了一句好。
当时温梁表现的很失望,还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美国这个地方……”
方舟很疑惑,当看到温梁电脑的网页显示着美国近期将允许同性婚姻合法的新闻网页,喜悦盖过了震惊。他还故作镇静的说:“我也不是很讨厌老美……”
温梁突然合上电脑,对方舟坏笑:“阿舟,我知道你看见了。”
温梁自然想起了那件事,对上方舟讽刺的眼神,笑容苍白无力。
年轻时的承诺不是一时兴起,它毕竟承载着对美好愿望的期许,是你疲惫时最鼓舞自己坚持的兴奋剂,它是一剂药引,药效过后,美好不在,只有残渣留有余温残留药香罢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过后,温梁突然说:“我以为你不会接受请帖。”
方舟看了看他,想起那封精美典雅的红色信封,一股闷气哽在胸口:“不过是强迫自己死心罢了。”
不愿再纠缠下去,想到高扬不久还要和新娘一起来敬酒,拍拍身上的烟灰准备回去。刚经过温梁,方舟又回头问他:“温梁,你讨厌同性恋吗?”
听到这句问话,温梁浑身一抖,不可思议的盯着方舟。
方舟眯着眼睛笑了,他开心的时候笑起来眼睛就会眯起来,像个满足的孩子。
“你抛弃了这三个字赋予的重担和意义,可能你从潜意识里认为它不耻。可是在我认识你开始,我就走上这条道路也清楚认识到自己没有回头的选择。”
“直到现在,我也并不后悔。”
眼看着方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温梁脸上牵强的笑容也随着方舟身影的消失而消失。
身后的一扇大门打开,穿着玄红汉服的高扬走出来,重重的拍了拍温梁的肩膀,说:“结束了?”
温梁点点头,看到高扬担心的眼神,他也拍拍高扬的肩膀叫他不要担心:“阿舟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固执的人,他这样,也很好。”
“你后悔了?”
“恩,后悔,可是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