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暮雨后春风

55、第四十六章 已是百丈冰（16）

　　高洁打量着这个150平的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白花花的墙壁仿佛老式的录音带，记录了曾经的欢乐时光。这里并不是她从小长大的家，那个家已经变成了新的高楼大厦，住进了新的陌生人，记录着新的故事。那个家只是高洁脑海里光线模糊，结构紧凑，总有淡淡甜味萦绕于鼻夹的一段记忆，她比谁都明白，这样的记忆将会伴随着她走完人生的后半段旅程，她更明白，那是一段无论付出什么都再回不去的时光。
　　那里总是阳光灿烂。
　　静谧的空气里是死一样的沉默，高洁将手机放在耳边听见电话接通后一个略带疲惫的男声传入耳朵，“喂？”
　　高洁扫了一眼装饰柜，里面有一张三个人的合影，她握紧话筒走到照片前面说：“吴伯伯，我是高洁。”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哦，是高洁啊。什么时候回国的？”
　　高洁看着照片，用掺着些许轻松愉快的声音说：“回来一个星期了。伯母还好吧？”
　　那边的声音更显疲惫了，“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步也没什么退步。”
　　“吴伯伯，我想去看看伯母，哪天方便？”
　　对方又沉默了一下，“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不必这么多的客套。什么时候走啊？”
　　“过完年。吴伯伯，我爸一直跟我说要去看看您和伯母，但这段时间我俩的时间总碰不上，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吴伯伯，明天要是方便我就看望伯母，行吗？”
　　长时间的沉默，透过话筒高洁能感受到他的挣扎和犹豫，以及即将淹没他的滔滔洪水，“好吧。明天我在家，你过来吧。”
　　高洁笑了，在精神和物质的较量中，物质每每取胜，并不是因为物质张了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脸而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物质的世界中，“精神”固然是上层结构但是他需要养分，脱离了土壤的鲜花能活几天？
　　“巴比伦”的精神世界永远需要物质这种肮脏的肥料。用普通话说就是：谁会跟钱过不去？
　　高洁凝视着玻璃框里的三个人：沁入心灵深处的欢乐变幻成微笑荡漾在脸上，身后是蓝天。
　　时光的变换造就了那时不一样的什么？那时的土地上没有需要一掷千金的建筑物，那时的马路上没有金光灿灿的机械爬行怪物，那时的天空是一碧如洗的湛蓝。
　　放下电话她再一次环顾着这个装载着沉默的空间，这是她在这里过的最后一个新年，这也是她最后一次面对这150平的失望。

　　李云婷回到家，她妈关切的问：“玩的好吗？”
　　李云婷有些心虚，含糊的回答：“好。”
　　她妈又问：“年前没还出去吗？”
　　“不了。那个，我爸晚上几点回家？”
　　“谁知道呢，年前事多。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商量点事。”
　　她妈警惕的问：“想商量什么？”
　　李云婷知道她妈不赞成乔湛，所以不想在只有她们俩人在时说这事，就说：“没什么，等爸回来再说吧 。”
　　曲静心里了然，“哼，是不是想说乔湛和你的事啊？”
　　李云婷被当场拆穿只好陪笑道：“都老大不小了，总得成家立业不是？”
　　曲静不耐烦的摆着手，“行了吧啊，什么成家立业。怎么想成家立业就非得乔湛不行吗？他怎么就那么好？你怎么就非得找他成家不成？”
　　李云婷急急解释：“妈，我和乔湛都在一起五年了，我不嫁他我嫁谁？”
　　“五年？这五年里他有主动说过要结婚吗？李云婷，你没有乔湛就嫁不了人吗？”
　　李云婷想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正想耍赖，李书记开门进来了，曲静一看见李占军就生真气了，她甩开李云婷攀着她的手，冷声说：“这会高兴了吧！给你帮忙的来了。”
　　保姆这时恰好把晚饭摆上桌子，她敏锐的发现这会儿一家三口的气氛有些异常，但是她全当没听见也没看见，将所有的东西摆完就对曲静说：“饭好了，我走了。”
　　曲静“嗯”了一声，保姆飞快的拿上东西夺门而出，李占军严肃的对着曲静说：“当着外人的面不要什么话都说，”
　　又对着李云婷说：“回家才多一会儿，就跟你妈没大没小，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曲静坐在餐桌前，用嘲讽的语气说：“你别在这玩你的领导艺术，来个各打五十大板，婷婷既然提出来了也好，反正这事迟早得谈，我也知道你们是一条战线上的。”
　　李占军扶了扶额，他真头疼，每次遇到这个问题曲静的反应就很大，自己的态度摆得很明确，他支持李云婷和乔湛结婚。
　　看看李云婷一脸的欲哭无泪，李占军只好无奈的坐到曲静的对面，准备“谈谈”，他缓和了语气说：“我们和乔家已经见过面吃过定亲饭，两个孩子也交往有五年了，现在我们提出来不结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得有个适当的理由吧，这个理由得是什么样的才能不在两家人心里造成隔阂？”
　　曲静冷静的回答：“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比说实话更能澄清误解的。”
　　李占军笑了，“实话是什么？”
　　“乔湛心里没有婷婷，这就是实话。”
　　李云婷想插嘴，李占军举手示意她别说话，“你有证据吗？”
　　“问问乔湛就知道了。”
　　“乔湛是傻子？能当面成认？”
　　“我看得出来，乔湛也很不愿意结婚。再说，婷婷这么多天不在家，乔湛问过一次了？他忙什么呢？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以前的老朋友忘了还有李云婷这个人在？”
　　这句话意有所指，李占军和李云婷都听懂了，李占军显然之前没想到这一层，没说话，李云婷见她爸不说话，抢白道：“我告诉乔湛我不在家了要出去几天，我们打电话了。”
　　曲静睨着李云婷问：“那他妈那天在电话里怎么没说？”
　　李云婷哑了，李占军没理会母女俩的一来一回，跳脱着问：“你是感觉乔湛能做得出来还是知道他会做得出来？”
　　“两样都有，我问你，乔湛有自己说过想结婚吗？”
　　李占军没回答继续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曲静往椅背上一靠说：“有照片，想看看吗？”
　　她回答的是李占军的问题，脸却向着李云婷，屋里静了一分钟，李占军最后在这桩婚姻上放下了一个前提：如果是乔湛亲口说要结婚，那当父母的就同意，如果不是，就不了了之。
　　李云婷的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