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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跪求 ...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院子里闪了一团火光,魔凤鸣叫一声,挥翼飞去。佩儿隐约瞧见魔凤背上落坐着三个苍老身影,是齐乳母她们带着落苍心起程了。随着魔凤残火散尽,一朵彩云缓缓升空,优雅夜色中,他不羁及腰白发泛着皓白幽光,着一身蓝色衣裳……是落羽天的衣裳。
      佩儿一直觉得蓝色最是适合落羽天,殊不知,白魔着蓝色竟比他更胜一筹。转露完美侧颜,柔暖灰眸投向了宅院后一棵粗壮的山茶花树上。鬼魅摄心魄的笑容他只为她一人而展,她竟看得恍惚了。
      一句“保重”,一声低叹,一身倜傥,一阵幽风。他就这样与皓月融为一体,消失于天际。
      佩儿呆呆地望着月亮,一股酸涩从鼻尖传至了眼眶,又从眼眶落入了心底。以往赏月,佩儿总能觉得心旷神怡,可如今观月,心境却是这般悲凉,许是心境如此了罢。
      佩儿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智,深深透了几口气,努力地将一切负面情绪压抑。她需要冷静,她要想出个法子弄断这发绳,她要赶在他前头找到匕鬯,她定不能让他再受摧害了。
      端望着他白发化作的绳子,佩儿细忖了半晌,终灵台划过一抹电光。她咬了咬嘴唇:“红莲们,帮帮我吧。”发丝化作的绳子虽纤细,却很是结实坚固,但正因如此,才使得佩儿想出了一妙计。佩儿将右脚踏于树干上,咬紧牙根,使出了吃奶的劲将身子奋力朝前蹬扯。如此细而结实的绳子,若是再这般硬扯下去,定会将被绑之人的身子划出几道深口子,但,佩儿却有莲花护着她。果不其然,待佩儿感觉绳子所勒之处有些疼了,片片红莲花瓣从身子里窜出,绕于白绳上,只一瞬便化作艳火将锁体白绳烧做几截。
      落在脚旁的绳子还原成白发,冒着焦糊味滋滋作响,佩儿俯身捉住发梢将火攒灭,打了打上面沾着的些许尘灰,捻成一根发绳,将散乱的乌发绑成了马尾巴。
      伸了伸酸麻的筋骨,佩儿趁着灵台一片清明的空当,偏着头思量着一些事情。
      首先,她没了魔凤使唤,彩云也被白魔乘去,身上更无飞剑可御,究竟该怎样才能瞬行千里去寻匕鬯呢?总不能雇个马车翻山越海地乱跑吧?如是这样,估计匕鬯都老死了,她也找不到他。头从左面歪向右面,佩儿只觉耳中“嗡”地一响,有法了!她现在身体里行着木、水、火、土、风、雷这六行力量,何不加以利用?小心运起灵力,缓抬脚尖踏上空气。一步,两步,三步……待走到足有一树高,她一个激动后,直直地从半空栽了下来。好在有瞬时而出的红莲护着,不然此番定摔掉几颗牙齿。再试了几把后,她觉得差不多了,大不了赶路时多摔个几回,权当感受下上天入地之感罢了。
      解决了赶路的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便也接踵而至。她该去何处寻找匕鬯呢?匕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神龙见尾又不见首的,谁能知晓他此番呆于何处了?总不能一处山崖一处谷底的找吧?如是这样,估计匕鬯老死三回,她都找不到他。佩儿觉得甚是头疼。但一阵急促的头疼过后,她就蓦地想到了一处地方——麒麟山!主动去寻或许无果,那便来个守株待兔吧!赌一赌匕鬯的七窍玲珑心,不对,是魑魅魍魉心!试试看他能否知晓是她在寻他,若他猜出是她在寻他,估计他会火速赶来的。
      嗯,这第二个问题暂且算是解决了。那么……这第三个问题该当如何是好呢?如见着了匕鬯,可他压根就不知晓落羽天去了何处,那该怎办是好?或是他知晓却不愿意告知与她,到时她有法能让匕鬯乖乖地告诉她么?好,即便是她知晓了落羽天所在之地,但匕鬯不愿放她走,欲锁着她等待解开封印,那她该怎样脱身呢?她能打得过他么?
      佩儿灵台又笼上了一团乌云,脑子变作了一汪浆糊,不禁望着星空呆嚅:“我的心智若有匕鬯或羽天三成就好了……我怎的一介神明就生得如此愚笨呢?”天幕星河频频闪烁,华彩映入佩儿眼底,使得她眸子也闪烁了下:“对了!小秋说,人生如棋局,断没有死局。”望向无际天边,她眸子愈发地闪烁:“既然我无心智去提前料想,倒不如脚踏实地走一步算上一步!”唇角勾出淡淡弧线:“苍心,娘亲绝不会给你留下一片世间惨景。小秋,我不会让你再番因我而死。羽天,我定会找到你。匕鬯……我绝饶不了你!”
      平步踏月色,疾程星河间。素衣遥望去,冥河莲蹁跹。
      若飞燕,似流星,佩儿忍着高处稀薄的空气,凛冽刺骨的寒风,一路散着红莲花瓣冒着火星子,只于短短一个半时辰便赶到了麒麟山。
      抖了抖身上结的一层冰霜,佩儿未停歇一瞬便一股脑儿地将鞋、足袋、首饰等等能脱下的全扔进了“金”格子里,末了还朝里面喊了一句:“匕鬯!你大爷的,你若有点脑子就该知晓是主子老娘我斗神阿修罗在寻你!有种的你便速速赶来,若是不来,尔后我定写个戏本子交给人界说书的,将你给骂死!”方才赶路就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如今再吼了这一嗓子,使她蓦然岔气,叉着腰缓缓坐在了地上。
      小心地喘着粗气,佩儿咬着嘴唇思忖着若是见到了匕鬯该如何如何,却不知,此时从林中竟轻声走来一人,覆手的空便来到了她身后,俯下身子在她耳旁亮出他好听悠远的嗓音:“你欲怎样写我呢?”
      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令她惊惧得不能再惊惧,她身子猛然一震,连滚带爬于瞬间便蹭蹭蹦到了三丈开外。瞠目盯着那满头于夜色中也如骄阳般的金色落地长发,一双如绝世宝翠般的眸子,她惊呼:“匕鬯!你……你……”你怎的如此快就到了?!佩儿有些发蒙。
      匕鬯冲她挑了挑飞眉,含蓄一笑:“今日是你月内最后一日,我一早便在此处候着你了,岂料你却到了这半夜才过来,真是让我好等。”
      佩儿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匕鬯早料到她会来,此人可真令人不得不心生恐惧!
      既然他早已料到,那她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她眼皮抖了两下,压低了声音:“匕鬯,羽天在哪?”
      “哦?”匕鬯做惊讶状,“他不是一直同你在一起么?你怎的来问我了?”
      佩儿蹭蹭蹦到了他面前,愤愤地伸出手,指着他大喝:“你莫再装蒜了!他离我而去,定是因为你!”
      匕鬯好笑地耸耸肩:“他离你而去?你俩怄气了?他未来找我,我与他可无甚关系,你切不敢乱说。”
      瞧着匕鬯如此嘲弄之态,佩儿只觉一团怒火悄然升起,从灵体深处直窜灵台,烧得她脑子一阵阵恍惚,迷糊间眼前竟频频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惨绝人寰之血腥场面。她踉跄了几步,忙捂着头克制怒气。她不能有太过激的情绪,否则她会狂暴的,万一狂暴时碰巧白魔赶来了,她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何事来。
      匕鬯静静立着,淡然地看着她一双眸子由金至橘,又由橘转金,好似欣赏着一幅画,一副会动的画,朝阳西下,西去东来。良久,佩儿额角渗出丝丝汗珠,终是抑制住了剧烈的头痛与恍惚之感。她冰冷地望向他,音色竟是如此黯哑:“告诉我,他在哪?”
      一抹弧度打破了他方才的静颜,他声音依旧好听地道:“无可奉告。”
      “他在何处?”
      “不知。”
      “他在何处?!”
      “不知。”
      “他在何处!!!”
      “不知。”
      “他在何处……”
      “不……”匕鬯蓦然顿住,未道出的那一字竟生生含在了口中。往日明川静波,揶揄嘲弄,意气自如,镇静泰然之态全然消失不见,他脸上首次出现了惊愕之色,一双翠眸如此的深渺融远。
      佩儿垂首跪在了地上……
      匕鬯左手瞬抬了一寸,却又僵了一僵后徐徐放下。
      他的声音于这寂静的林间低低地响起:“你是神……怎能于我下跪?”
      佩儿缓缓抬首,面颊已满布泪痕,一双熠熠金眸现下竟这般失彩,只缀满了无助与悲凉。匕鬯见状不禁地震了一瞬。
      她黯然弱语:“是的,我是神。但……我也是个女人。你知晓的,我很怕你,但凡避得开你,我上天入地在所不惜。可我今日竟会主动来找你,由此可明我是全无他法了。我很蠢,很愚钝,我猜不到羽天现于何处,我只能来找你。若你着实不知,我求你帮我仔细想一想他会去了何处。若你知晓他在哪,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我好想他,想他想得本就蠢钝的脑子愈发地不灵光了。我想见他,我想再抱抱他,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同他讲。我知道,你不会怜悯我,更不屑去怜悯他,可我还是想求你可怜我一次,让我再见他一面吧!”
      匕鬯面无丝毫表情,须臾,他轻叹道:“自你于我下跪的那一刻始,你便无了尊严。试问,你自己都不给自己留余地,我又为何要予你留余地呢?”
      佩儿依旧泪流不止,却双目不眨定定地凝着他:“尊严?我不需要。余地?我不稀罕。我想要的,只是他而已。”
      匕鬯不语,只转身伸出修长的手将所有置于委任格子里的卷轴一一取出,扔在了地上。佩儿出神地望着一地的卷轴,忆起往日,不禁感叹。三十余年的光景转瞬即逝,曾经叱咤一时的赏金猎手如今只剩了他与她二人。婆娑的颦笑,鬼夕的清心寡欲,赤红夜的刚烈,夏风的倜傥,雷万钧的爽朗,木灵犀的痴情,一一掠过心扉,哀由心生。
      凉凉暗夜,她的声音也愈发的冰凉了:“你说……若我破印成神,他、我儿、白魔、若水可有命安好?”
      匕鬯将她的足袋与鞋子拿出,撩拨掉上面沾着的格子里结的蜘蛛网,踱于她身旁,蹲身替她轻柔穿上,淡淡地道:“阿修罗灭世,世间重归混沌,无一物可逃。但……若你不再令我费心费力,安生地解开封印,我许会有些能耐保住白魔与你孩儿。”
      蓦地捉住匕鬯手臂,佩儿凛声道:“羽天呢?羽天呢?你能保住他么?”
      匕鬯徐徐垂眸:“哦,他啊……佩儿,你可知,若你爱上的是除他外任何一人,我皆可有法保他,只是……他断断不可。”
      佩儿小手捉地愈发紧了,并不停地颤抖:“为何?为何?!为何他却不行?”
      匕鬯如水般眸子再次对上了她,轻轻摇头:“此事我不可告知于你。然,事已至此,我可告诉你他究竟去了何处。”佩儿一双眸子顿时重获生机,静静地望着他,待他开口。匕鬯将她从地上拉起,淡然道:“他用的最后一法不可谓不绝,若是换了旁人,我定无法使你开启封印,只是……他却受不住此法。”将她凌乱的发丝抚顺,他再道:“这六界之中,只有一处是他可去而我无法去的地方,你若是能猜中,便可去那里寻他。”
      佩儿望着他一双难辨的眸子,道:“你为何又要告知我了呢?”
      匕鬯轻笑:“我只不过是因以往愚弄了你数次,欲弥补一下,一了你的心愿,让你再见他最终一面罢了。”
      “最终一面?”佩儿身子明显一凛,“你是说……他欲陨命?!”
      匕鬯依旧轻笑:“任何一个试图逆转命运的人,都是会遭到报应的。”
      一股冰寒席卷全身,佩儿虽深深地颤抖着却感到现下已无时辰让自己可浪费在伤感上面了。她定了定神智,瞄向匕鬯空荡的右臂袖管:“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厉害如你,怎的如此狼狈?”
      匕鬯笑意只沉了一瞬,却再度勾起:“印伽反噬,并无大碍,你这是在关心我?”
      佩儿将疑惑深埋于心,不再表露,转了话题:“白魔未死,你可知晓?”
      匕鬯点头:“自然知晓。”
      佩儿再次望着他,恳切道:“他少顷许会来寻你,我望你不要伤害他。”
      匕鬯轻道:“你今日求我的事情还真多呢。”
      佩儿抹了抹满脸泪痕,展露出个笑:“啊,这许是我做佩儿时最后求你的事情了,你答应我便是。”
      匕鬯静望她的笑容,良久颔首:“好,我不会伤他。”
      “感激不尽。”言语间,佩儿脑中已想到了一处地方,同匕鬯道完谢,她再次平步蹬空,翩若惊鸿奔踏而去。
      手中捏出面符镜,匕鬯望着镜中的自己,淡声道:“你可知你对她道了些什么?”
      良久,镜中映出的他低声回自己:“此事成败利钝,我自有分寸。”
      “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断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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