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短歌夏商

466、与君长诀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把手放在眼前，瞪大眼睛，可是怎么看也看不见自己的手。
　　他突然慌了，那是从未有过如此的惊慌失措。
　　他总觉得，什么东西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他无法控制，这让他心下没底……
　　他最讨厌的便就是这种感觉。
　　当年，他和她一次次的经历死里逃生，他厌恶这种无可奈何和的无力感……
　　他以为，只要掌握至高权利，他就是这天地之间的共主，连老天都奈何不得。
　　可是……
　　他忽然回想起了那两次，他最为恐惧的那两次……
　　一次，她在那个变.态的手里受尽屈辱。
　　一次，她在平阳生死未卜……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更是假装自己不曾在意过……
　　毕竟，在他的心里，江山美人，他一定是以江山为重的，任是何人阻了他的路，他都绝不留情……
　　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可是唯独那两次，是他根本控住不住的惊慌失措……
　　想到身边再无她，首先闯入他心里的，不是那句谶语，而是他无法控制的心痛……
　　他觉得……如果她不在了，便犹如没有了空气，没有了水源，他无法独活……
　　因此，他想将她拴在身边，让她永远都离不开他……
　　所以他给她权利，给她她想要的地位。因为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她的心里有男人般的雄心壮志……
　　可是他同样惧怕，他知道这个女人占据了他的心……
　　帝王是不能有软肋的，她又如此强势，如此有智慧，又有常人没有的野心……
　　他甚至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她会不会改天换日，唯我独尊呢……
　　至少，她一定是个把持朝政的铁血太后……
　　他惧怕这样的未来。
　　为了他的家国，为了他的御座，他必须将所有的政敌全部铲除……
　　所以他狠下心，不止是因为那谶语，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苏威曾告诉他，若是皇后长期把持朝政，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他看到她看她的眼神，由暖，变冷，变成恨，最后变成了不屑一顾……
　　天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那天寒地冻般的，毫无温度的眸子，竟是可以将他逼疯……
　　而她如此轻易的退出朝政，甚至给他把柄，让他废黜自己。
　　这让他惊怒，更是让他不解。
　　他想不明白，这让他更为惧怕……
　　柳述告诉他，或许娘娘是为了韬光养晦，等他走了，再借着太子重新上位……
　　所以，太子不可信……
　　所以，她也不可信……
　　她身边必须都是自己的人……
　　他下定了决心，等到自己走的那一日，他要拖着她一起走……
　　他知道自己心狠手辣，他不愿想她会不会因此而更加记恨他……
　　他告诉自己，带着她走，让她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会安心……
　　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一直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他从未想过，或者是，他根本不敢想……
　　她会不会……
　　先自己而去？
　　不……
　　绝对不会……
　　她才不是这样容易放弃的人……
　　她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他伤了她的心，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回来……
　　她肯定要活着，才能报复他……
　　所以他也要活着，防着她的报复……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他一遍遍的催眠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自己都不信呢……
　　眼前一束光，刺痛了他的眼。
　　他很愤怒，没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他甚至流下了泪，太过于屈辱。
　　他愤怒的抬起头，却是愣住……
　　这个身影太过熟悉。
　　清瘦高挑，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可无奈无论她成什么样子，落在他眼里，都是无法侧目的惊艳，都让他魂牵梦萦……
　　她穿着卡夫坦，梳着发辫，站在这黑暗之境唯一的一处光亮处，背对着他，背影凄清，孤独凄凉……
　　他心头猛的一颤，觉得心疼，又觉得愧疚，可是却不乐意认错……
　　“你……站在那里作何？”
　　半晌，他别扭的问。
　　她没有答话，甚是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背影倍感辽远……
　　他心下漏了一拍，他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突然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发抖……
　　不可能……
　　他还未张口，却只见她抬起了脚步，向远处的黑暗而去……
　　他慌不择言，急忙叫道，
　　“站住！你要去哪里？！”
　　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了头……
　　他隐隐的看到她俏丽的侧脸，依旧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粉嫩的面颊……
　　可是那嘴角……
　　却是那么的冷寒……
　　他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疏离和悲伤，还有毫不留情的冷酷……
　　半晌……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毫无情分的冷笑……
　　回过头，径自离去……
　　“……站住！！”
　　杨坚由惊怒变成了惊恐，他气急败坏，
　　“你别走……你别走！！”
　　他上前去追，可是她全然没有半刻停留的意思……
　　他追的越快，她走的越急……
　　她真的是冷酷啊，连走的时候都这么毫不留情……
　　“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杨坚面上惊恐，可言语里却多了恳求，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能抛下朕一个人啊！！”
　　……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确认，他不能没了她……
　　若是……他没了她……
　　他惊惧的浑身颤抖，疼痛感遍布全身，痛苦不堪。
　　“你不要走……好不好……”
　　杨坚的声音抖了，从未有过的颤抖，那是人跌入泥沼，行将就木之际最为恐惧，最为卑微的哀求，
　　“阿罗……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这里还有朕……不……还有我呢……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他眼睛干涩，可是却红肿的厉害，他睁不开眼，甚至再也迈不动一步路。
　　可是她……却没有停。
　　她不曾犹豫，甚至不曾有半刻的停滞，她根本对他毫无顾忌……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和柳述形影不离的阿五。
　　柳述身边有自己的女儿，而自己的身边有谁呢……
　　陈零露还是蔡石婉……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
　　她们只是他用来排解忧思的工具罢了……
　　陈零露长得与她相似，而蔡石婉性格与她相似……
　　可是……
　　她们终归不是她，她是独一无二的……
　　“阿罗……是……是我错了……你留下来……为了我……好不好……”
　　杨坚哽咽了，他恳求，他乞求，他卑微至极……
　　他已经没有心力去想，他是九五之尊，他是人中龙凤，他不应如此……
　　他无法思考了……
　　他如今宁愿求她，只要她能留下来……
　　他怕了……
　　怕的彻底……
　　“你做的没错……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是天子……你不能有软肋……”
　　她的声音响起，没有温柔，却有作为一个皇后，一个掌权者该有的天家气势。
　　“不……这里没有一国之君，没有天子……只有……只有我……你的夫君……你的夫君！”
　　杨坚瞪大了眼睛，渴求道，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唯一的……唯一！”
　　“唯一……呵……”
　　她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缥缈，越来越空洞，回荡在天际……
　　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低幽的声音，让他的寒凉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再无一丝温暖。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与君长诀……”
　　“阿罗！！啊！！！！！”
　　她最终残忍的消失在了他面前，凄惘绝望的惨叫响彻墨暗……
　　他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不知……
　　天呢？天知么？
　　天只会玩弄人性，从不会理会人心……
　　残忍……
　　所以终归抛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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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悔不悔？悔不悔？谁让你选江山，不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