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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罢相 ...

  •   两仪殿内似是有来客,颇为热闹。
      门口宦者见我来,方才想通报,便被我抬手挡住,让他不要出声。
      “那法师觉得,阿摩如何?”
      大殿内传来杨坚的声音。
      我听到他问杨英,蹙眉认真听。
      “回皇上,贫僧以为,晋王殿下双骨隆起,贵不可言。”
      说话之人声音悠远,颇为熟悉。
      ……来和?
      我凑到门口,看到那身影,果然是来和。
      如此倒是令人惊讶,来和竟是来给杨英说话?
      我以为,自杨坚掌权,来和便淡出朝堂,为的便是远离纷争。
      可如今,他却自己卷了进来,如此可是杨英给了他什么大利?
      意外的好似不止我一人。
      杨坚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玩味,
      “法师向来公允,今次如此偏袒阿摩,朕倒是没想到。”
      来和道,
      “贫僧从不妄言。既是皇上问了,臣便直说自己看到的。”
      杨坚沉沉一笑,问道,
      “那朕的儿子们,谁得嗣位?”
      来和道,
      “皇上和皇后自然心有定数,自是最爱之子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
      杨坚听罢,声音里玩味之意更甚,
      “看来你是不愿意说啊。”
      想来他们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我转过身,问梅子道,
      “本宫看起来,可是神色憔悴,身体不好?”
      梅子观察我,摇摇头,
      “夫人看起来还好。可是……为何要瞒着皇上呢?”
      ……
      为何要瞒着他?
      我无奈一笑,
      “不可信,自然要防着……”
      梅子道,
      “可是夫人,说不定海秀都告诉皇上了呢……”
      我听罢,眉头一簇。
      她说的没错,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若是真如此,杨坚还会以为我在装病么?
      “皇上,贫僧告退。”
      我正在犹豫,只听殿内来和请旨。
      杨坚点了点头,来和退了出来。
      我对宦者使了个眼色,宦者前去禀奏,而我则是在门口等着来和。
      来和似是没想到我在门口,见到我立刻行礼,
      “贫僧见过娘娘。”
      我回礼,
      “好久不见,听闻法师去云游了,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娘娘,贫僧上月方回,如今在遵善寺讲经。娘娘若是有兴趣,可来拜会。”
      来和道。
      “好,本宫有时间定去拜访。”
      我微微一笑,回礼道。
      来和行礼告退,我则是转身进殿。
      杨坚面无表情,我也未曾行礼。
      我看到陈零露在一旁服侍,还有一妙龄女子同在。
      她们见我来,便想服侍我落座。
      我眼神冷酷的盯着她们,看的她们有些慌张。
      我心下不快,盯着正座之上的杨坚,冷声命令,
      “下去。”
      陈零露和另一侍女互相对视,便打算退下。
      可是杨坚却说,
      “零露,你留下,石婉和其余人退下。”
      我听罢不快的蹙起了眉头。
      竟是让陈零露留了下来?
      无聊至极!
      梅子看向我,我没理她们,怒道,
      “全都退下!”
      “夫人……”
      梅子担心我的腿,可是我却毫不在意。
      无奈,梅子带着大殿之上的人退了出去。
      陈零露打算退,可是杨坚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留了下来。
      硬是要留么?
      我冷笑。
      好啊,那就看看我说的事,她会不会觉得惧怕。
      若是碍着了他的小情人,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你将梅子找回来了?”
      杨坚未曾抬头,一边低头批阅奏章,一边随口说道。
      “怎的?你不想她回到妾身身边?”
      我挑着眉毛,冷冷的问。
      杨坚笔头顿了顿,继续写着,
      “不关朕的事。”
      我嘴角带着冷意,高傲的抬起头,问道,
      “左仆射……可是关你的事?”
      左仆射三字好似有魔力一般,杨坚一听,笔头停滞,抬起了头,
      “昭玄怎么了?”
      我冷睨着他,冷冷一笑,道,
      “可曾记得,妾身曾替高熲情愿,让你帮他续弦?”
      杨坚放下笔,
      “是。”
      我别过头,藏下眼里对高熲背叛的愤怒,道,
      “今日妾身去了永福坊,在他的别院里发现了他竟然私藏了一名小情人。哦,就跟那尉迟贱人一样。”
      杨坚听我如此说,眉头蹙紧,眼里寒光乍现。
      一旁的陈零露听罢,立刻低下头,将脸深深的埋下,躲避我的挑衅目光。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陈零露的反应,嘴角带着冷笑,继续道,
      “更有趣的是,就在一月前,那武氏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我们堂堂左仆射,跑到辽西去打了个败仗,孩子出生也没看到。”
      杨坚见我如此说,方才略带愠怒的脸上猛地迸发出了渗人的笑意,道,
      “这是喜事。”
      我眼睛一眯,挑衅的说道,
      “喜事?呵呵,这是喜事吗?这是欺君。”
      我直起身子,高昂着头,冷然的睨着坐在正座上的杨坚和一旁低垂头颅的陈零露,
      “你我好心为其妻娶,他却心存爱妾,面欺圣上。今其诈已见,你还如何相信他?他此事可以骗你,其他的事情便不能骗你吗?”
      杨坚没有说话,可是阴郁的眸子告诉我,他对于高熲,怕早就不信任了。
      是啊……
      当时他如此急于出兵,高熲都一味反对。
      可是我一提,高熲方才挣扎片刻,便就同意了出兵,还愿亲自带兵。
      以杨坚的多疑和对我的不信任,他怎会对高熲放心?
      “太子的事,他说的有几句是真的?若是他所言为真,你我怎会看到太子在东宫荒淫至斯?”
      我上前一步,声音暗哑,却极具挑衅,
      “还有这次出兵辽西,他起初便就不想去,是你强遣之,如此他定然心生怨恨。我便知道他定无功矣。这不是欺君么?你别忘了,他那个好友鱼庆则也是一路货色。心中不满,便各种想方设法懈怠。今次是劳民伤财,又害将士白白丧生,这你也不罚?”
      杨坚冷睨着我,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防备和不信任,却不甚在意,
      “前两日,我接到益钱的信,信上说的清清楚楚。这次出征,益钱是主帅,可是他高熲却把持军政。益钱的建议,他通通不采纳。便就让他呆在营帐里,连出都不能出。如今还未回京,益钱惧怕若是高熲不快,会杀了他也不一定。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杨坚神色骤冷,他紧抿着唇,恨恨的问道,
      “益钱真是如此说的?”
      我没多说,而是从怀中取出杨谅的信,递给他道,
      “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办……你自己定夺。”
      杨坚紧紧的盯着我,他似是想探寻我真正的心思。
      我不再多言,扬声道,
      “梅子。”
      梅子闻声进殿扶住我,我道,
      “回宫。”
      “是。”
      梅子领旨,随我离开。

      *****************************

      京中的消息被压下,高熲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等其回京,杨谅便跑到甘露殿哭诉。
      我安慰他后,便让杨素带着他去两仪殿找杨坚告状。
      听杨素说,杨坚面色阴沉,看到小儿子哭的伤心,竟是怒火骤起,也不管高熲有多大的功劳,便下旨将高熲软禁。
      可是若只是如此,据《开皇律》还不至于定他的死罪。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世积此人乃开府仪同三司,随杨英灭陈,大败陈将纪填,因此进位上开府,任凉州总管,拜上柱国。
      可是王世积此人有一缺点,便是嗜酒如命,很少参与政事。
      只是因为高熲庇佑,才未被责罚。
      可是偏不巧的,他回京后,因为大败沮丧不已,日日宿醉。
      而他的亲信皇甫孝谐犯罪,去寻王世积庇护。
      可惜那日王世积大醉,以为皇甫孝谐阻了他建功立业,于是不仅不收留他,还把他打了一顿。
      皇甫孝谐因此怀恨在心。
      其被发配贵州,临行前检举王世积曾令道士看相。
      道人说他可以当皇帝,还对他的妻子说她可以为皇后。
      道士知晓他乃凉州总管,于是道“河西乃天下精兵处,可以图大事也。”
      杨坚看到奏报,当即下令征王世积立刻入朝,严审此案。
      王世积方才进京,便被下旨入大理寺严审。
      我自然是知会了大理寺丞,让他好好招待王世积。
      吐不出我想要的东西,决不罢休。
      于是很快的,杨坚的御案上,便放上了王世积案的卷宗。
      当然,我的几案上也有一份。
      有司奏: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左仆射高颎,并与世积交通,受其名马之赠。
      赠马……
      我读着,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不够将他搬到啊……
      梅子见我蹙眉,安慰,
      “夫人放心,还有别的。”
      我合上奏疏,
      “哦?”
      梅子道,
      “大理寺丞在王世积处听闻了娘娘和皇上争执的隐秘之事,令皇上大怒。”
      我眼神一冷,疑惑,
      “这是……?”
      梅子道,
      “王世积什么也不愿意认。这些是右仆射写的诉状,趁王世积上刑昏厥之时画押的。”
      呵,原来如此。
      “夫人,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梅子问。
      我斜靠着,闭上眼睛,声音懒懒的,
      “什么也不用做,看戏即可。”
      只是可惜了王世积了……
      梅子见状,不便多说,便就作罢。

      *****************************

      果然不出我所料,杨坚将高熲的罪状公布出去不久,便有大批大臣上书为高熲澄清。
      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兵部尚书柳述等众大臣下朝之后跪在宣政殿门口为高熲请旨,证明其清白。
      甚至方才解禁的太子也随众臣在宣政殿门口。
      他不住磕头,甚至头上都溢出了血了也不停歇。
      而高罗樱则是带着孩子日日跪在东宫请罪,祈求代父受过。
      我这里也没闲着。
      阿五来了不止一次,我皆拒而不见。
      小翠的儿子高弘德高表仁也来我甘露殿请旨。
      我不见,他们就跪在殿外不起。
      说实话,这阵势这么大,着实是有些惊讶。
      我竟是没想到,高熲在朝堂上有如此的影响力。
      此等威望之人,难怪鱼庆则如此忠心,就连当年苏威李德林也敬他三分。
      这样的人在朝,若他心有异心,怕是个大麻烦。
      我有些后怕,也突然明白了高熲所作所为究竟何意。
      他在永福坊养小妾,看似隐蔽,可是别院却那么与众不同,引人注目。
      他这是明摆着让杨坚发现啊……
      若是杨坚知晓,便知其心早已不在朝堂。
      若是如此,杨坚或许才会对他放心几分。
      呵呵……
      高熲,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夫人,夫人?”
      耳边响起了梅子的声音,我没有睁眼,问道,
      “何事?”
      “夫人,六公子殿外求见。”
      梅子道。
      “陀儿?”
      我有些惊讶。
      自从独孤罗监禁,独孤陀便就渐渐远离了朝堂,也远离了我的生活。
      如今他在延州,可高熲一出事,他便专程回京。
      我知晓他此趟来是为何,于是对梅子道,
      “告诉他,若是为高熲求情,便让他回去。”
      “是。”
      梅子见状,前去大殿外。
      我累了,打算小憩,可是梅子很快回来道,
      “六公子说,他不为左仆射求情。”
      我闻声睁开了眼睛,沉吟……
      不为高熲求情,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信他不是为了高熲,可是……
      毕竟是陀儿,我终归不忍心,于是道,
      “让他进来吧。”
      梅子闻声,将独孤陀请了进来,赐座。
      我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独孤陀也一把年纪了,白霜爬上两鬓,依旧带着眼罩。
      或许是因为残疾多年的缘故,他的脸有些歪,显得有些狰狞。
      可是毕竟是我独孤氏的后裔,眉眼依旧是好看的。
      我让梅子给他上了茶,道,
      “许久不见,一切都好?”
      独孤陀有些怕我,他怯生生的抿了口茶,点了点头。
      也是……
      上次他见我的时候,我和杨坚为了尉迟月华在甘露殿大吵了一架,那时也没顾得上跟他打声招呼。
      那日我和杨坚,一个阴沉,一个盛怒,怕都是吓着他了。
      “臣弟……还好……”
      独孤陀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看着有些心疼。
      我放下茶杯,道,
      “来阿姊这里,你不用怕。”
      独孤陀看向我,我道,
      “有话直说。”
      独孤陀放下茶杯,坐在位子上紧张不已。
      踌躇半天,他终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道,
      “阿姊,臣弟求您,跟皇上和好吧……”
      ……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道,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可是阿姊……若是您不跟皇上和好,有朝一日……”
      独孤陀有些慌张,却又不敢直言,说着说着便就住了嘴。
      我瞥向他,神色略凉,声音阴沉,
      “有朝一日如何?”
      独孤陀低下头,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
      “有朝一日,若是阿姊失宠,我们独孤氏便会再有灭顶之灾!”
      啪,我一掌打在几案上,冷怒道,
      “你说什么混账话?”
      “阿姊,如今皇上都不顾忌您的面子要治昭玄哥的罪。臣弟以为,昭玄哥若是倒了,接下来便就是地伐,然后就是阿姊了!”
      独孤陀声音哽咽。
      他浑身颤抖,眼含泪水,心痛又慌张,他急切的看向我,
      “阿姊,任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臣弟都不想让你们出事!求阿姊了!为了昭玄哥和地伐,向皇上认个错吧!”
      认错?
      我好似看怪物一样看向独孤陀。
      这小子,糊涂到如此程度,连是非曲直都未分清,便就来逼我。
      实在是可笑。
      让我向杨坚认错?
      天大的笑话!
      我瞪大眼睛看向独孤陀,摇摇头道,
      “认错?”
      “呵呵……我告诉你,想让我向他认错?除非我死!”
      “阿姊!”
      独孤陀悲鸣,惧怕又心痛。
      我知道,他从小崇拜高熲,又与杨勇颇为亲近,这两个人对他来讲都是至亲之人,甚至比我都重要。
      如今这二人危险,他怎会不心疼?
      可是……
      为了他们,他便要牺牲我?
      那我算什么?
      我经历了太多的背叛……
      或许我已知自己总是被抛弃的那个……
      一次一次的失望,让我的心坚硬如铁,更不剩任何怜悯。
      他们如此对我,我同样要以牙还牙,我不会再存仁慈!
      “你给我滚。”
      我深吸了口气,指向大门,咬牙切齿。
      “阿姊!求阿姊去……”
      独孤陀悲痛的唤我。
      我心如刀割,这一声声的阿姊叫的悲切。
      然而落在我心里,却好似利剑,一把斩断我们姐弟的情谊……
      “若你现在回去,本宫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面目有些狰狞,强忍泪水,低声威胁,
      “若是你再劝,本宫就把你丢进大理寺,以高熲同党治罪!”
      梅子见我动怒,急忙上前,拉住独孤陀道,
      “六郎君,你快回去吧……”
      “梅阿姊……”
      独孤陀拉住梅子,想让她帮忙。
      梅子对他摇摇头,他仍残存希望。
      可是梅子闭上了眼睛,道,
      “请六郎君回去吧。”
      不容置疑的声音,彻底浇灭了独孤陀的希望。
      他好似瞬间失去了力气和方向,抓着梅子的手坠落,瘫倒在地。
      梅子见状,将已无力气的独孤陀拉了起来,送了出去。
      我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双手成拳,别过了头。
      我闭上眼睛,眼泪坠落……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熲罢相了……
    飞鸟尽,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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