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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行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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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应声愣住了。
震惊,恐惧,害怕……
一时间,气氛诡谲,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娘娘!”
海秀方才走到殿门口,一听到尉迟月华的话,惊恐的回过头看向我。
咣当……
我一听,浑身僵住,手上的茶杯掉落在地,热茶洒了一身,烫到了皮肤。
可是我哪里有痛感?
我感觉不到痛……
我的耳边只不断回响着她方才的那句话,
“我有身孕了……”
“我有身孕了……”
“我有身孕了!”
我紧咬着嘴唇,垂目看向地上已然碎裂的茶杯。
我抓起了一片碎片,死死的攥在了手心。
很快,从我的掌心溢出了血迹……
我的面色惨白,可是却清醒了……
怀孕么?
呵呵……
殿外的姚期见状,不知该如何下手。
若是杖毙,便就是杀死了龙胎。
这个罪过,无人敢扛。
姚期让宦者暂缓行刑,转身进殿。
尉迟月华见到姚期的反应,很是满意,她继续道,
“你若是不信,尽可唤御医来验!已经快三个月了!”
姚期进殿,急忙问,
“娘娘,臣该当如何?”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
我微微的点着头。
好……好!
杨坚你可是真厉害!
一把年纪,还想老来得子?
“去唤彤史。”
“是。”
海秀见状,转身离去。
很快,排云殿外,聚集了宫人。
我想,其中定有陈零露。
不知道她见到了这番场景,会作何感想。
彤史很快就到了,我问,
“约莫两个月到三个月之间,皇上在后宫之中,可是有临幸记录?”
彤史道,
“回娘娘,没有。”
是啊……
自从我五十岁寿辰过后,他几乎就没有再碰过我了。
“退下,”
我声音里,不余半丝犹豫怜悯。
没有情绪,只有冰冷,
“若无子嗣,尉迟月华便是欺君。若有子嗣,尉迟月华在大兴宫内公然私通,怀有孽种。如此,罪加一等。尉迟月华杖毙,尉迟氏于宫中所有大于十四岁的女子,全部处死。”
“啊……”
我懿旨一下,就连殿外围观的宫人之中,也发生了骚动。
禁卫军冲入其中,带走了多名女子。
尉迟月华见状,震惊不已。
她不信我有这个胆子敢杀龙嗣。
她怒吼道,
“独孤伽罗,你这个毒妇!你污蔑我!我所怀是皇上的嫡亲龙嗣!你敢杀皇子,你是自绝后路!你不得好死!唔……”
她还没说完,就被堵上了嘴。
啪,啪,啪,啪……
一下下廷杖打在她身上,她痛苦的呜咽,而我却听不清了。
我闭着眼睛,让海秀在大殿里点上了沉香。
悠悠香气,点点薄荷,我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些。
我没有睁眼,却开口便是血气,
“跟他们说,先打肚子,把孽种打掉。”
“是。”
海秀领命。
我没有出去,海秀在外面帮我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走进来,眼里带着些许的厌恶和惶恐,颤巍巍道,
“娘娘,她下面流血了……”
我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点了点头,道,
“没有本宫的懿旨,不许停。”
“是……”
海秀微微蹙眉,竟是开始有些担心。
她退了出去。
我深呼吸,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似在念经一般,神色肃穆。
起先,还能听到尉迟月华的呜咽,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轻了许多。
渐渐的,便就消失了……
海秀急忙进殿,道,
“娘娘,她……没气了……”
这下,连海秀都惊慌了。
她紧张的看着我,问,
“……现在要怎么办?”
我没睁眼,道,
“继续打。”
海秀皱着眉头瞧着我。
片刻,见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退了出去。
廷杖的声音依旧继续,可是却变得异常安静。
殿外有些呕吐不适的声音,但于我皆无所谓。
突然,海秀惊慌的进殿,道,
“回娘娘,奴婢接到消息,陈零露闯了咸亨殿,皇上带着大臣们往这边赶了!”
他终于来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海秀见我没反应,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她没办法,重新出去了。
啪,啪,啪,啪……
廷杖声继续,前面的宦者累了,换了新的宦者,继续行刑。
这一声声的,感觉打在她身上,却是将我的婚姻,一点点打进了坟墓。
如此也好,我什么都不怕,自然也不会怕他了……
“住手!”
突然,大殿之外传来了一声低沉的怒吼,中气十足,带着席卷天地的暴怒。
这是天子之怒,震彻天地,没几个人能活。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进来,而是带着兵,包围了排云殿。
士兵将行刑的宦者抓了起来,按压在地。
姚期想反驳,而何泉则是直接长剑出鞘,抵在了他的喉间,低声道,
“别动。”
海秀站在大殿门口,见状立刻溜了回来,见我终于睁开了眼,她惊惧的看向我。
我神色平淡,示意她站到我身后。
杨坚不止一人,他身后跟着许多人,高熲,杨素,柳述,宇文述,甚至还有独孤陀……
杨坚想上前去查看尉迟月华,可是如今的尉迟月华早就死了,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长凳上。
她流血如柱,地上一滩的血水,已然判决了她的死亡。
这情形,我不用看,就知道有多震撼,有多恐怖。
杨坚不由自主上前,可是杨素见状,一双瑞凤眸里闪现出了久违的血气。
他挡在了杨坚面前,道,
“血不吉利,臣去检查。”
杨坚见状,只得止步,杨素上前。
他看了一眼,心瞬间冷了半截。
尉迟月华哪里还是烂泥,早已是肉酱了。
就连她的脑袋都已经被砸碎,脑.浆四裂,死状凄惨。
杨素只得起身,对杨坚摇摇头,道,
“已死多时。”
杨坚负手而立,听罢眼里阴沉可怖。
他没说话,但是周遭的气息早已结冰。
他的眸子犹如刀一般猛地射了过来。
我感受到了,却并不惧怕,只是心中冷笑。
自己做的孽,我还没有责怪他,他何来怪我?
高熲看到杨坚这分明要杀人的表情,紧张的瞪大了眼睛。
他方才丧妻,身子不好,险些没站稳,幸好被身后的柳述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杨坚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显然是集聚了怒气。
这份怒火,该是如何恐怖,想必人人心里都有数。
杨素虽然站在杨坚身侧,却无时无刻不紧盯着杨坚的眸子。
高熲回过神,急忙道,
“皇上息怒,先听听娘娘怎么说。”
杨坚面上没有任何的暖意。
我知道,若是可以,他会立刻杀人。
他直径上了大殿,而我正在喝茶。
我没有让人来给我包扎,手掌上的血沾到了茶杯上。
殷红色,很美。
我没有看他们,也没有起身迎接。
喝了茶,放下,便闭目养神。
杨坚看着我这幅样子,本就冰冷刺骨的眸子里燃起了怒火。
这是一种怎样诡异的存在,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是可毁灭天地的怒火,足够的轰动,也足够的妖异。
杨素见我不理人,赶忙向海秀使眼色,海秀得到信息,急忙道,
“娘娘,皇上来了。”
我见海秀回禀,知道不能如此了,叹了口气,睁开了眼。
我的眼里同样没有温度,若说是冷,怕是不相上下。
可是我的眸子里也没有恨意,清澈的很,只有那彻骨的冰凉,清晰可见。
我的冰冷,碰上他那冰与火的眸子,先是一寒,随后便是无所谓的笑意。
“海秀,赐座。”
我没有起身,没有行礼,而像是招呼客人一般,对待如今大殿之上的所有人。
高熲站在杨坚的身后,他紧紧的蹙着眉头,疲惫的脸上全是紧张,拼命的向我使眼色,摇着头。
可是我的目光,却扫到了隐在他身后的柳述。
他低调又深沉,好看的桃花眼里好似蒙了雾,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心里不在意,就算他在心里偷偷的得意又如何。
今日,借着尉迟月华的尸体,本宫也是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就算是再有城府,再深沉,怕是也体会不到我与杨坚的关系到底如何。
他们在更好,睁大眼睛看着,本宫是如何能立于不败之地的。
海秀犹豫着瞧看我,又看向杨坚,却被他的样子吓得一缩,只得命宫人赐座。
殿上所有人都如坐针毡,可只有我,淡然的瞧着杨坚,不曾回避,也无所惧怕。
半晌,他突然怪异的笑了,上前一步,对我道,
“皇后,朕不是你的客人。”
“哦?皇上早朝上到一半过来我排云殿,难道不是来喝茶的么?”
我淡淡道。
杨坚冷笑,他知道我的把戏。
我在嘲讽他,毫不留情的嘲讽。
他语气里只有冰凉的恨意。
他一把推开了要给她蒲团的宫女,咬着牙,低沉的声音里氤氲着怒火,问我道,
“月华……是怎么回事?”
“月华……呵呵……”
我无甚在意的笑笑,调侃道,
“叫的可真是亲密。这是皇上的小情人?”
“独孤伽罗,你这样句句带刺,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卑劣么?”
杨坚抬起头,很高傲,很冷漠。
我眯起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唤我的全名。
独孤伽罗……
呵呵呵……
今日对我直呼其名的人极其多啊……
我的心又开始疼了。
我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我缓了缓,终于感觉自己能说话了。
我声音冰冷,好似天天唱和的报时官,没有感情,没有灵魂,
“她违反宫规,本宫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哪条宫规……”
杨坚咬着牙,冷冷的问。
我没看他,而是垂目看着自己手上一点点流逝的,温热的血。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也被它带走了,
“与宫人私通,私怀孽种。谎称孽种为皇子,污蔑皇上。两条加起来,乃欺君重罪。本宫依此法办,也处死了宫中尉迟氏所有年长于十四岁的宫女。”
……
杨坚没说话,但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悲凉。
他的恨,伤不到我,他的怒,伤不到我。
可是那若有若无的悲戚……
却让我心间一颤。
可那也只是转瞬间……
我的心已经空了,有什么能撼动我呢?
高熲的额间溢出了汗珠,因为他知道,我这一字一句,都是自掘坟墓啊。
他眼里的痛溢了出来,但他无能为力。
我的命,已然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而杨素却有些慌了,他不知我到底何意。
我这是自杀的行为。
若是我倒了,他便会有灭顶之灾。
我知道,我的话,激怒了杨坚。
可是我也知道,他就算再恨我,他不敢伤了我。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他巨大的沉怒,对上我云淡风轻的淡然,犹如浓郁和清淡。
两个极端,却永不能相容。
“娘娘,您的手……还是唤御医……”
海秀盯着我一直流血不止的手,看我脸色唇色越来越白,忍不住道。
杨坚听到,神色微动。
而我却无所谓的瞥了一眼,道,
“无事,不痛。”
“可是娘娘……”
我面上流露除了些许的不耐烦,似是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一般,冷冷道,
“皇上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或许是知道我受了伤,杨坚终于注意到了我越发苍白的唇色。
他的呼吸起伏,似是憋屈的很难受。
是啊,有火却不能发。
我见状,冷道,
“皇上为妾身废六宫,所以妾身治理的后宫,绝不会有争宠之事。”
杨坚看向我,我别过眼,声音里多了些许悲戚,
“若是哪日皇上厌倦了妾身,告诉妾身便是,妾身自当离去。若是皇上不说,那结局只有两种。要么贱.婢死,要么就是妾身死。”
“你!”
杨坚上前一步,怒不可遏的指着我。
“娘娘别说了……”
海秀见我说的话着实伤人,也不由得劝阻。
我眼里有泪,只得别过头去,掩去眼里的脆弱。
“皇上,息怒……”
高熲见我不为所动,只能转去安慰杨坚。
而杨素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握拳放在两侧,似是在拼命的想办法。
半晌他也只能劝杨坚道,
“皇上……”
杨坚的眼里全是危险的气息,他狭长凤眸一旦嗜血,便会变得妖冶又恐怖。
对于他来讲,如此巨大的愤怒也是鲜有。
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无能为力……
“你去传御医吧……”
我见他们无动于衷,单手支颐,侧卧在了我的位置上,重新闭目养神。
杨坚被我激怒了,半晌他阴冷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点了点头。
他眼里满是不削与厌恶,一甩袖子,决绝离去。
“皇上!”
“皇上!”
高熲一见杨坚如此,心知不好,立刻跟了上去。
而他身后的柳述也随他一起而去。
杨素见状,也想上前,可是却被高熲瞪了一眼。
他对杨素示意,看向了我。
杨素蹙眉,而高熲却不容他质疑,转身离去。
杨素见状,只得留在了排云殿。
宇文述跟在他身后,杨素急忙让自己冷静。
他深吸了几口气,转过身,对宇文述低语几句,宇文述听罢离开。
杨坚走过方才尉迟月华行刑的地方,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只余血迹和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杨坚不由得止步,停留片刻,直径离去。
何泉见状,放开了姚期,随着杨坚一同离开。
禁卫军随之撤出,转瞬间,排云殿便不剩几人,空旷的可怕。
海秀的心一直提着,见人终于走了,才松了口气,险些跌倒。
“娘娘……”
海秀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可是我也很累,也很困,心里钝钝的疼。
我折磨他,终究还是在折磨自己啊……
我很累,真的很累很累……
杨素回过头,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恐,朝我冲了过来……
“七儿……”
我隐隐听到好似他在唤我,可是下一秒,我已经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婚姻自此被打入了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