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桥秘境》命语

3、第三章

　　方越与江念同居了，准确来说，两人是分担房租费的关系。
　　和江念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被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废人一个的太上皇方越一天比一天怀疑这是一个用心险恶的阴谋。
　　盯住收拾地面的江念，方越想着第一次见到这人的通体神光，唔，果然还是天使吧。
　　“我出去一趟。”
　　打着哈欠，方越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扒出套衣裤慢悠悠地还上。
　　“晚上回来，有能带走的吃的不？”
　　“等一会。”
　　神色不变的江念利落收拾好换下的衣服，对上方越越来越不冷淡的漂亮眼睛，晶亮得仿佛映出食物的形状，江念沉寂无澜的眼中转瞬即逝一抹笑意，声线低沉，带着淡淡的沙哑，像光海里漂浮的花絮漫不经意地骚挠一颗心：
　　“我跟你走。”
　　“……”你是食物吗？

　　钟灵毓秀的南方透露着独特的精致与韵味，就连拱桥都有一份江南女子般的秀丽典雅。
　　方越画着风景，却装饰了江念的旖旎，伫立在风景里的江念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直到斜日西沉，黄昏飞鸟。
　　方越闭上双眼一动酸麻的脖子，一双手自然地岸上肩膀轻柔慢捏，江念的掌心有着截然不同的火热体温，特别是掌心，热得像燃烧了一个太阳，他的目光静静停在画上，夕阳黄昏的光线里，折射出哀凉的夜色。
　　睁开双眼的方越跌进去，又有什么狠狠撞击了心脏，揉揉干涩的眼睛再看时，分毫不差的死鱼眼与面瘫。
　　光线问题？
　　直犯嘀咕的方越忽然神色一僵，这个人似乎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瞪大双眼，方越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张了张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快要消失殆尽的余光中，江念立体的轮廓染上一层柔和的橘光，竟漂亮得让人心颤动。
　　“……我不画人物的。”
　　“我知道。”
　　哑着声，江念低下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只是想，也许你会看到我。”
　　平静的语气近乎一声叹息。
　　一愣，方越不否认这一秒心脏涌出的酸涩与气闷。
　　“江念，你抬头。”
　　江念黑亮的瞳孔干净纯粹得只有方越的模样，眉目清冷，泪痣盈盈，薄唇紧抿，微妙的不协调感已经淡了很多。
　　他越来越习惯方越的这张脸，也越发惊慌。
　　他知道，江念看的是方越的脸孔，有时候却又惊悚地直觉江念透过这副皮囊在窥探一个孤魂野鬼。
　　他弄不明白是自己疯了还是江念神经病。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不论是失去记忆还是同化成……一个替代品。
　　“我不是方越。”
　　“……我知道。”
　　心跳一乱，他忽然不想去明白沉默背后的意义，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迫使他暴躁地低吼：
　　“我不是方越！我不是！”
　　他猛地拽住江念的衣领，眼中错综复杂着形形色色的情绪，最终化为恐惧：
　　“不要用你的眼睛看我！”
　　江念的眼中，只有这副皮囊的倒影，他现在的样子。
　　将方越制止在怀里，江念一遍遍地在耳边轻喃抚慰：
　　“我陪你。”
　　将脑袋埋进江念的胸口，方越的双手死死抓住衣服，紧到十指泛白：
　　“喂，我不是开玩笑，我真不是方越。”
　　“你是谁。”
　　江念轻轻拍打后背，方越弓起着背，像极了戒心十足蓄势待发的小兽。
　　“……我不知道，我把自己给弄丢了。”
　　微微一沉默，江念尽可能地放缓声音，似乎不忍心又似乎隐忍着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失忆。”
　　“睡一觉就失忆？”方越毫不客气地嗤笑，再次重申：“我不是方越。”
　　“为什么确定自己一定不是。”江念点明事实：“你丧失记忆。”
　　“我就是知道。”方越气弱，却始终顽固，那仿佛是与身具来的意志与偏执。
　　“你只是失忆。”
　　江念声音平静，字正腔圆，却让方越有种理智失控的晕眩感：
　　“我有记忆！只要找到那个地方，我就知道自己是谁！”
　　“那是你的记忆，是方越的记忆。”
　　低沉的嗓音混着火热的呼吸，顺着耳廓灌进脑中，仿佛恶魔的蛊惑：
　　“你真的相信找得到么，你知道，它不存在。”
　　“……”
　　张嘴却竟说不出话，方越的心跳快极了，太阳穴也开始抽跳，隐隐作疼：
　　“你又凭什么说我是方越！我的性格跟方越完全不同！失忆比起灵魂转移更可信是吗？自欺欺人！”
　　“性格大变很正常。”
　　相拥的两人远远看去就像一对耳鬓厮磨的热恋情人，江念的眼神看不透的幽深：
　　“失忆就是一种重生。”
　　“……所以，我现在是方越，也不是方越，一个全新的方越？”
　　方越的声音发着颤，连同着整个身体，他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破口大骂：
　　“放屁！”
　　有那么一瞬间，方越似乎也被江念说服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巧言善辩的起来比任何人都可怕，那简直是魔鬼的诱惑。
　　“你很焦躁，你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告诉你。”
　　江念伸手，却被躲过，眼底溢出一缕淡淡灰雾。
　　整个世界仿佛在旋转，方越听到了血液奔腾在血管内的澎湃汹涌，鲜红地流经耳朵。
　　“……你喜欢方越？”
　　江念沉默点头。
　　扑身一口咬上江念的脖子，方越恶狠狠地尝到了口齿间的腥甜：
　　“我不是他！”
　　凉月高悬，满室清泉。
　　隐没在夜色中的人影坐在床上，有种晦涩的颓废。
　　手机那段传来絮絮叨叨的关怀，方越细细听着一一应声。
　　“……越啊，小宁订婚你也不到场，你和小宁，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他一直在打听你消息，说起来，你怎么换了只手机？”
　　“坏了就换了一个。”方越心虚，含含糊糊地掩饰过去：“没矛盾，怎么会呢。”
　　“……我们也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过去一个来月了，你仕么时候能回来？”
　　心情不好？方越估摸不准方母话里的意思，只能顺着往下说：“再过一段时间吧。”
　　“臭小子，不就失恋嘛，看你要死要活的德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夺过电话的方父，声音分明带着恨铁不成钢：“你马上给我回来！”
　　方越脑子一懵，失恋？
　　“真是慈母多败儿！”
　　方父骂了声就被败给方母的瞪眼。
　　“……越啊，你就多散散心，有小江陪你，妈也放心。”
　　小江？江念？
　　方越整理分析着有些巨大的信息量，脑补一出你爱我我爱他的三角恋狗血剧，所以是因为叫小宁的姑娘要结婚了，真方越大受打击黯然伤心而死，自己阴差阳错下进到了壳里？
　　那江念又是什么毛病？
　　方越想到江念在耳边的呼吸与蛊惑，脸忽然红了红，……也有可能是刺激过度而失忆了？
　　“咳，她什么订婚的？”
　　“……三月九号。不是妈说你，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好姑娘多的是。”
　　方越有些听不清话，他觉得身体有点发凉，大概是夜深了吧。
　　过了一会，挂断电话的方越呆呆不动，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面容，有些狰狞而凝重。
　　江念，也许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