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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秋一阕 ...

  •   款款落座,茶水缭绕的热气浸湿了指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意琦行才淡淡地说道:“你不是说为我寻剑,为何却落脚在这偏僻小镇数日不前?”

      绮罗生打着雪璞扇悠然道:“剑宿莫急,落脚此地,乃因神器便在此处啊。”

      意琦行道:“那为何不取?”

      绮罗生道:“不急,不急。”

      意琦行睨了他一眼,道:“莫非你不知如何取得?”

      绮罗生闻言一滞,雪扇掩面,“额,所以在等人。”

      意琦行看他窘迫的模样,不再多问,将视线挪到窗外。如他所言,这里是个偏僻的小镇,白日里,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也不见多数。不宽的街道以宽大的青石铺砌,倒是平整。道旁种着两列杏树,如今不是杏花开放的季节,枝头挂着枯败的残叶,在风中摇曳。

      绵绵细雨连下了几日,小镇寒湿之气浓重,冬天就要来了吧。意琦行这样想着,细雨朦胧里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街的那一头,他撑着油纸伞,踽踽而行,踏雨而来。

      那人走到客栈前顿步。颇为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即使此时他穿着平常衣裳,这也定是一个修道之人。他收起伞,立即有小二迎上来为他接过。意琦行打量间,绮罗生已腾地站起来,欢喜道:“我等的人来了。”

      意琦行看着他素白的明快背影,不知不觉勾起一个笑,只是一个极浅的笑容,但若是叫绮罗生看到,必然大吃一惊。可惜此刻他忙着迎向那个进屋的白衣人,来不及回一个头。

      绮罗生凑上去的时候,白衣人已经收拾妥当,站在柜台后头准备“接客”了。他先将一块牌位放在柜台旁的香炉之后,又点燃三支香对着牌位拜了一拜,将三支香插在香炉中。香炉前卧着一条紫色小蛇,约有婴儿手臂粗细,正小憩。来往众人对此光景似乎习以为常,仿佛见怪不怪了。

      绮罗生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才迈步上前。

      见一位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执扇而来,白衣人立即笑容满面道:“欢迎欢迎,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绮罗生拱手笑道:“在下在此可已住有几日了。敢问先生可是剑子前辈?”

      “正是剑子。”剑子应道,“兄台是?”

      绮罗生道:“在下绮罗生。听闻剑子前辈是位高人无所不知,所以冒昧前来询问一事。”

      剑子闻言笑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谬赞罢了,兄台想问什么?”

      绮罗生雪璞一合,“春秋阙。”

      剑子面上笑容一敛,眸中几分凝重,顿了顿,确认道:“兄台为何问起此物?”

      绮罗生道:“兴之所趋。”

      剑子轻叹,“此时此处不合于谈此话题,入夜之后,你再来寻我吧。”

      “如此,绮罗生先谢过前辈。”绮罗生道,又忍不住侧目看了看柜台上的牌位,令他讶异的是,牌位上一片空白,不着一字。

      剑子看出他的意外,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吧,这是,嗯……”他顿了顿,才笑道,“这是我亡妻……啊!”

      话音刚落他就一声惊呼,原来是那小憩的紫蛇咬了他一口,咬在右手食指上,看得出紫蛇算是口下留情了,不深的伤口,留了牙印,倒不见血。

      剑子朝那昂起的蛇头上一巴掌落下,埋怨道:“怎么就是养不亲呢?”

      那紫蛇瞪着金红色的眼珠子发出无声的抗议。一人一蛇旁若无人地对峙片刻,最后剑子认输般摸摸他的蛇头,叹息一声。

      绮罗生轻轻莞尔。

      剑子道:“我叫它小紫,它……”他又顿了顿,连声音也轻了下去,“我在他的墓前捡到它,也算缘分吧。说不定,这是他留给我的慰藉呢。”他低头望着那在他手心蹭蹭的紫蛇,蓦地笑了,

      那笑容里几分惆怅,让绮罗生莫名熟悉。

      记忆迷失在一片白色的雪景中,血色蜿蜒在雪地,有谁这样笑着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说,你看这落雪,像不像我们看过的杏雨……

      天色已暗。

      剑子为绮罗生到了一杯茶,才绕道木桌对面坐下,说道:“若你只是兴起,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绮罗生端起热茶暖暖手,问道:“为何这么说?”

      剑子沉下双眼,沉重地说:“这是一口凶剑。”

      “凶剑?”绮罗生一愣,他倒不知这春秋阙是凶剑。他的记忆支离破碎,零零散散,对春秋阙这口剑的印象,只在于“绝世神兵”这四个字上,至于其他的,他已经完全没概念。

      剑子勉强一笑,说道:“关于春秋阙的传说,不胜枚举,然而每一个,都是残酷悲伤的故事。这口剑就在镇外的囚雪岭上,然而上山去的人,至今没有一个活着下来。”

      “这……”绮罗生着实没想到记忆中游荡的春秋阙是这样一把凶戾的剑,那可还要带意琦行去么?他有点纠结。

      这边他兀自纠结,那边剑子忽然问道:“你身上牡丹花香萦身,可是莳花艳身术?”

      绮罗生愣道:“前辈是指我身后的艳身吗?”

      闻言,剑子清澈的眸子忽然变得迷蒙,他握着茶杯轻轻擦拭,低声喃喃:“真的是啊。”

      绮罗生不明所以,“前辈?”

      剑子却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不容置疑道:“我言尽于此,你自行斟酌吧,请回。”

      主人下了逐客令,绮罗生不好多留,只好起身道:“多谢前辈,绮罗生告辞。”说着退出了房间,并细心地带上房门。

      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白衣的道者突然跌坐回木椅中,他把头埋在自己胳膊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那声音似哭似笑,夜里听来,几分渗人。

      被主人赶出来的绮罗生正在琢磨方才的事,捏着雪璞扇走得不紧不慢。哪知拐过走廊转角,他就停住了脚。

      剑宿笔挺的身影背对着他,全神戒备,杀气凛然。探了探头,不难瞥见,对面的是一条紫蛇,那蛇全身鳞甲泛着阴冷的寒光,昂着头颅,面对气场全开的绝代剑宿,不甘示弱地与之对峙。

      这场景在大半夜的有些诡异,可那两双苍蓝色和金红色的眸子那般认真肃杀地对视着,真叫绮罗生不好意思出声打断。

      约莫一炷香之后,那一人一蛇依然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动作,绮罗生终于忍不住了,踏步走上前,“大剑宿啊,请问你在做什么?”

      乍问话音,意琦行倏然转头看向绮罗生,颇有几分惊诧的意味。正在他疑惑间,意琦行突然拉起他的手,不顾他各种反应,严肃道:“绮罗生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晃,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跟我回屋去。”

      说着已然拉着绮罗生迈步前行,路过紫蛇旁边的时候,绮罗生敏锐地感觉到意琦行的手紧了那么一紧。

      “就是他吗,绮罗生?”

      脑海中突然传入一个声音,十分陌生,却无端熟悉。绮罗生回过头去,只有那紫蛇似乎轻蔑地朝他们睨了一眼,然后摇着尾巴洋洋得意地爬走了。

      错觉吧,绮罗生想。

      不过剑宿的诸多行为让他心头浮上一个念头,绮罗生有些不敢相信。

      到了房前,意琦行才放开他去推门,绮罗生跟在他身后,雪璞扇半掩面,露出一双狡黠的紫色眸子,幽幽道:“莫非剑宿怕蛇么?”

      意琦行声音极沉,回得也极快,“我没有。”

      “呵呵。”绮罗生笑而不语,心情忽然很好。他转身关了门,岔开话题,说道:“关于春秋阙,我方才询问剑子前辈,据他所言,似乎极为不祥。”

      绮罗生将二人方才对话说给意琦行听,绝代剑宿甚是不以为意,“你不是说那是一口神兵?我倒是很有兴趣一观。至于凶戾,哈,希望它能承受得起尘外孤标的一分剑意!”

      绮罗生笑了,说道:“绝代剑宿不愧是绝代剑宿,这般自信,非绮罗生等凡辈能及。”

      意琦行听出他话中揶揄之意,并不恼怒,目光落在他桌上一个红白相间的小炉上,问道:“这是什么?”

      见他提到这个,绮罗生来了兴头,应道:“我今天出门闲逛,路过酒家顺手带的,店家说这叫雪璞酒,我想着跟我雪璞扇的名字多合,就带回一壶。”说着已经兴致勃勃地翻出两个杯子,才问,“还未开封,剑宿要不要尝尝?”

      意琦行暗中挑眉,没想到绮罗生还有酒鬼的潜质。不过面上仍是一派淡然,挑着拂尘悠悠落座,“好。”

      半刻之后,绮罗生明白了什么叫做“三杯倒”,指的不是酒,而是人。他头痛地看着伏倒桌上的意琦行,只能扶额。

      还好意琦行的房间在他隔壁,拖他过去不算太累。

      在他不辞辛劳地将三杯就倒的绝代剑宿搬到他自己个儿的床上躺倒后,正欲起身,岂料剑宿伸手一拉,绮罗生重心一失,沉沉地跌倒在他胸前。

      绮罗生挣扎,“剑宿你……”

      可意琦行非但不让,反而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绮罗生这回真心怒了,他捏着意琦行两肩,严肃地说:“意琦行,你再不让开,我发誓要拿艳刀劈你了。”

      然而自命无双的绝代剑宿岂是他能威胁,意琦行摸着他的脸,喃喃道:“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是说出这种话……”

      他说的可怜兮兮,让绮罗生满腔的怒火一时心塞。

      意琦行垂下头,绵长的呼吸扫过他的鼻翼,停留在唇边,“那夜,是你这样先压着我……”绮罗生的面颊蓦地火热,脑子里犹有一把火在烧,基本不能分析意琦行话中意思,他喘息着,觉得快要窒息。

      意琦行还在呢喃,声音低沉得只有两人能听到,“这样……吻着我……”说着,他吻了下去。

      绮罗生瞪大了眼睛。

      意琦行的舌轻而易举地撬开他毫无抵抗的双唇和牙齿,放肆地掠夺他口中的气息。他口中还带着雪璞酒的酒香,此时酒香氤氲,似乎还能熏得两人飘飘然。

      “嗯……”

      绮罗生的一声低吟,仿佛点燃了意琦行隐忍的热情,他摸索着除去碍人的衣物,不断贴紧他。绮罗生随之起舞,抱紧了身上的人,冥冥中有一种忘我的情愫烧灼着他。

      他完全抵抗不能。

      那厢干柴烈火烧得正旺,这厢道者沦亡在噩梦中辗转反侧。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紧蹙这雪白的眉头,嘴唇开阖着,不断无声重复着某个人的名字。

      他在梦里痛苦地落下泪来,紫蛇守在他枕边,它爬过去用蛇尾想要拭去那灼人的泪水。可它过低的体温让梦中的他一个瑟缩。

      它只好移开尾巴,缩进被子想把自己身体捂热。可它是冷血的蛇,冷血的蛇类如何能把身体捂的热呢。

      它只好睁着金红色的双眼,看着他痛苦反侧,看着无声呼唤那人姓名,看着他,静静看着。

      然而看着看着,蛇泪湿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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