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乱梦（悠佑）》剪烨

8、-8

　　穿过人流密集的市集后便是码头。货船极少，仅有的几艘在这样朝日初升的清晨里都静静停泊在远端；围绕着码头成排停泊着的大多是刚刚抵达以及即将出发的客船，海鸟的啼鸣里汽笛声此起彼伏。
　　“我去买票。”帮佑希理了理领带，悠太在低声开口后走向了远处长长的队伍末尾。
　　前一晚有关乔装事宜的对话在佑希的挑拨里无疾而终，最终三人匆忙起床时依旧是与平日无差的装扮。悠太并未费心去烦恼这些，那样的掩饰在无所不至的监控之下原本便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留在原地的两人各自包裹在一黑一白的西装之下，清晨里温度还有些低，佑希将衬衫纽扣一路系至领口，不过并未细致遮掩的颈侧依旧看得出情欲痕迹。一旁的要在他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时不轻不重地嘁了一声，将身体半侧向一边时手里黑色的手提箱微微晃动。
　　“呐，眼镜君你真的完全不会好奇里面是什么吗？”佑希垂下眼睑望向那只在日光下有些明晃晃的箱子。
　　“当然会好奇，”要回答得很快，语气不耐，“但我也会克制，不像某些人那样——”
　　佑希平着音调截断了他的话：“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为什么要克制？”
　　“所以说我和你不同，完全不同，”要转过身来直视佑希的眼睛，话尾又偏过视线推了一把眼镜，“心态正常的人，在做某件事前总是会去考虑一下后果的；在思考过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危害到自己或是别人，然后再去行动，这是常识。”
　　“如果会危害到什么的话，就会决定克制住不要去做了么？”佑希语气认真。
　　要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才沉声作答：“是。”
　　佑希很快偏开了视线：“……真麻烦。”
　　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此前完全是在白费唇舌。他收紧了拎着箱子的手指重新转回了身体，视线在扫过成排的客轮时却不由地顿了一下。清洁工打扮的中年男人刚刚警惕盯视着此处的视线令人印象深刻，被某种道不明的直觉拉响的警铃瞬间在脑内炸响。
　　“喂，”要放低声音后退了半步，说话时能够感觉到手里的箱子撞上了身侧的人，“我们被盯上了，大概。”
　　不经意般顺着不规则的环状海岸扫视了半圈，要在仿佛感受自然般的一次长长吐纳后再次开口：“不止一个——先撤。”
　　佑希始终没有接话，身侧人用手提箱轻轻撞了他一下后抬步离开；他偏过视线望了一眼悠太所在的方向，然而溢满视野的却只有烦躁拥挤排着队的陌生人。扫视过去时同样感觉得到没能完全掩去窥视意味的目光，看来一拥而上想要缠上来的大多是杂鱼们，稍感安心后，他利落转身跟上了几步外的黑发青年。
　　“没有直接动手，他们应该是警方的人，”要走在前面，声音放得很低，“他们整合的资料库里你们两个的身份只有一人。”言下之意就是正在排队买票的悠太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却从未想过要将这种安慰似的句子说出来。
　　“知道了。”佑希意外地语音平静，好似得了指导后虚心点头的学生。要不由地有些发愣，下一刻却是被猛推一下后背闪进了某只巨大游轮所制造出的阴影里。
　　“怎么了？”反应不及里一把撞上了铁皮舱壁，要压低了声音迟疑发问。
　　“有人开枪了，”佑希在这个句子的末尾探回身子偏过了脑袋，一侧脸颊上新开的狭长伤口正有血珠不断溢出；他抬手抹了一把，浅色西装的袖口处立刻被染红了一小块，“啧。”
　　“消声器？”要站直了身体。
　　“嗯，”佑希有些烦躁地扫了他一眼，“眼镜君眼神这么差真是麻烦。”要不是刚刚被他推了一把，要大概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子弹打中要害了。
　　“国中时就开始戴眼镜了真是抱歉啊——”要的声音同样没好气，烦躁情绪在见到血迹的瞬间便已经升腾起来，“嘁，那些笨蛋，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躲开了意外飞来的子弹，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未发现对方的监视而顺利离开了；至于那一枪又是哪一方的人开的，这样的当口已经连追究的必要都没有了，但不得不说，如果是为了将两人推入无路可退的境地，那么效果真是太好了。
　　“现在怎么办？”脑中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要在抓紧了手提箱把手后转头看佑希。
　　“不包含‘克制’的打算，确定要听吗？”浅褐色瞳仁在暗影下幽幽亮着冷光。

　　缩在游艇座舱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时要只想狠狠抽翻面前的栗色脑袋。原本还并不认为偷上一艘游艇自行出海的打算太过离谱，然而佑希在非法发动环节一拖再拖，时间流逝里要的信心也几乎要跟着一起降到负值。
　　“好了没啊——”要语音暴躁，心下已经对自己为了节省时间而潜入水下开锁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
　　“唔……”一再失误之后连佑希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他缩着肩膀将两根电线接驳起来，呲啦一声后引擎终于配合地发出了声音，“好了。”艇身一阵颤动，再次尝试几下后引擎的声音总算像模像样起来。
　　“喂喂，你真的会开吗？”游艇在佑希一连串的操纵下左右晃动缓缓后移，要发问的声音犹疑不定。
　　“不会啊——”佑希回答得很干脆，话尾却是一拉操纵杆瞬间加速，一片水花从两人身侧屏障似的飞了起来，“不过第一次的时候我也不会开车的说。”引擎呼啸打破了四周寂静，一直躲藏在暗处的两人终于在众多监视者的眼皮子底下冲出了包围。
　　“现在去哪？”要扒着一侧扶手强忍着肠胃翻腾的不适感。
　　“不清楚，”佑希向后侧方扫一眼后将方向盘打了个大角度，艇身在迅速倾斜里几欲翻倒，“总之要先甩掉吧，尾巴什么的。”
　　对方似乎是早有准备，几艘相似的游艇此时正紧紧缀在后面。艇上附带的无线电通话器在这时候响了起来，要迅速拿起接通，然而除了嘈杂一片的电流声什么都听不到。对方似乎仍抱有交涉意图，两者间的距离并未接近，不过在他们传达不到的一通废话结束后会发生什么却是谁都说不准的了。
　　要重重呿了一声后将通话器摔了回去，而后一把挤开佑希自己趴在了驾驶座上：“手提箱在后面，记得看好！”
　　“唔啊，眼镜君要暴走了么——”佑希依旧是音调平平的模样，不过话尾还是依言去后座提过箱子抱进了怀里。要在这时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深色瞳仁内暗影重重。
　　两人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广阔水域一路延伸，在极远处与天空交汇出了一条笔直的水平线。要顶着强风重新转回了脑袋，脸颊两侧的黑色碎发悉数翻飞向后，因为眯起眼睛而愈发狭窄的视野里只剩下了那样一条在倾斜日光下细长的直线。
　　“跳下去。”大转弯后依旧是在距环状码头不远的位置行驶着，要在抿起唇后语声严肃。
　　“为什么？”佑希抱紧了冷冰冰的手提箱。
　　“因为我也不想再做了，”要一拉手杆再次提速，“克制什么的——”
　　斜后方的人在突然提速里摇晃了一下，要紧跟着一个转弯，佑希扒紧了游艇一侧的护栏才不至于翻出去。身后紧追不舍的人似乎也察觉出了两人的反抗意图，准头不怎么好的子弹接连而至，尖锐的金属撞击声里佑希倏然松了一只手。
　　“喂——”要缩在被金属板遮挡的驾驶座里情急出声，“没事吧？！”
　　“痛死了！”小臂被某颗流弹径直贯穿了，万幸的是似乎没有伤到筋骨，然而佑希依旧是嘶着气在低声抱怨。
　　“……”要沉默了片刻，操纵着游艇左右飞闪，“没事的话就快点跳下去，不要妨碍我这里！”
　　“不要。”佑希偏头望一眼疾速后移的水面缩了缩肩膀。
　　“随你，不过这样乱来的话——”要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是语声倦怠，“真的是会死掉的。”他干脆松开方向盘靠进了椅背，话尾摘下眼镜一把丢向了空气。佑希迟疑扬起了脑袋，眼前只剩下在快速迫近里即将占满视野的巨大游轮。
　　“跳下去，或者死掉，自己选吧。”要回头，背着风的笑容被飞扬的黑发悉数遮挡。
　　佑希在下一刻撑着护栏跳了出去，高速里撞击上水面时他几乎意识全失，然而不自觉抓着手提箱的五指却是收到了不能再紧的程度。片刻后便是距离极近爆炸，轰隆的冲击里他被倏然而至的疼痛激得大吞了一口腥咸海水。似乎有好几秒钟，佑希失去了对于那具身体的控制权，水面下大张的眼睛里映着火焰喷薄和碎片飞散的画面，他只能感觉到被冰凉海水包裹的同时缓慢下沉的无力感。
　　疼痛在水下似乎也会变得迟钝，佑希在片刻后极微地痉挛了一下，意识回复后迅速划动两臂转向了相反方向。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在身侧与自己一同下沉的手提箱，脑袋似乎还陷在爆炸的余波里尚未平复，身体行动的同时，充满脑海的依旧是要晦暗不清的笑容。
　　挣扎着冒出脑袋吸入了一口空气，佑希重重地呛咳了几声。腰腹处的疼痛在这时候终于鲜明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上去，在触到外翻的皮肉时他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佑希强撑清明划动着手臂，逐渐感觉到意识也要和力气一道流失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被人从腋下一把托起，他在那瞬间终于摆脱了始终拖拽着自己向下沉去的无力感；佑希在迷蒙里低喘了几声，而后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