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剪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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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羽家，正常午后，不过此时却是被一群少年们占领了。千鹤和佑希在一边的地板上打着滚抢夺遥控器，春惊恐状跪坐一边，要则是靠坐在沙发里嚼着薯片，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落在一旁通着电话的悠太身上。
　　“——唔，我们几天前就已经到这边了，和佑希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提到么？”
　　“——还好，大概还在适应期吧。”
　　“——不用担心，谢谢。”
　　悠太挂了电话，偏过头来正好对上要的视线，他在短暂的沉默里依旧面色如常。自从假期里第一次见面开始，要始终是顶着一脸的欲言又止，对于两兄弟现在这样状似回归原点的关系，他的态度并不似春和千鹤那样鲜明。
　　“是律子，”悠太收起手机的同时向黑发少年抛出了一个人名，“正在和佑希交往的女孩子。”
　　“——什么！？”
　　这道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震惊，却是一旁正蹦蹦跳跳的千鹤发出的，他立刻停下了夺取佑希高举着的遥控器的行为，退后几步掩着嘴角上下打量面前的人：“深藏不露啊Yuki你就是那个最最深藏不露的家伙啊……这是什么，一段新恋情是旧恋情最好的结束吗？”
　　“咦，千、千鹤君不要乱说话啦——”春匆忙上前拉扯千鹤的袖子，视线却是时不时瞥向不言不语的双生兄弟。佑希没答话，他放下高举着遥控器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窝进沙发里换台。
　　“假期要回家的事情，佑希完全忘记要对律子提起了吧？”悠太避过了话头，转而朝着佑希叹了口气。
　　“嗯，忘记了。”佑希盯着电视屏幕吸了一口果汁。
　　“……你确定那女生不是认错了人才去和你家弟弟交往的？”要以一种十分无所谓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话尾撇着嘴角推眼镜，接着目送悠太在勉强淡笑一下后走向厨房。
　　客厅里依旧是一片吵闹样子。千鹤趁着佑希一心一意看电视的时候一把拿起遥控器换了台，沙发里的人象征性地提起胳膊抢了几下，不一会就兴致缺缺地阖起眼睛将脑袋偏到了一边。
　　“喂喂，这种时间就要睡觉了吗？”没人来和自己抢频道了，金发少年倍感失落，很快蹲下身开始戳起了佑希的脸颊。
　　“很累啊……”佑希动了动眉头却依旧不愿意张开眼睛，不一会便一歪身子倒在了沙发里，“晚安。”千鹤不满地继续戳脸，佑希干脆蠕动着将脑袋向沙发缝隙里塞。
　　“不能睡在这里啊佑希。”端着果盘走出厨房的悠太第一眼望到的就是自家弟弟闷头缩进沙发的样子，他苦笑着搡了搡后者的肩膀，“起来去房间里睡。”
　　“……”佑希张开眼和他对视了几秒，听话地点点头后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佑希君这几天似乎都是精神很差的样子呢，”春抿着唇望了一眼佑希离开的方向，接着小心翼翼打量看不出此时心情的悠太，“……是被影响到了么，分手的事情？”
　　“诶？”千鹤立刻插嘴，“不是已经开始新恋情了吗！？”
　　“可是……”春张着口想要反驳，然而觑了一眼始终神情平静的悠太之后却没了言语。这种直觉性想要反驳的心情，他说不出是出自哪里。
　　“没什么关系，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吃了药之后会比较想要睡觉，”悠太语声平静，旋即转身将果盘推过来一些，“——对了，刚刚切好的苹果，要吃么？”他用牙签扎起一块递给春，千鹤自然是早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吃水果了。
　　回过身时再次对上一旁要的目光，悠太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垂下了视线。他没有说谎，但那样模棱两可的解释大概只有要才能听得懂。
　　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实情说出来，然而当对佑希提起时，后者只简单回复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如果眼睛真的完蛋了的话”。悠太不由地苦笑，这样的话，他宁愿永远都不需要将一切说出来。
　　“那家伙，没问题吧？”剩下两人疲倦地歪倒在了沙发里，要压低了声音望向悠太。
　　“新开出的药物比较强烈，身体方面，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影响，”悠太呼出一口气，“只要之后的治疗一切顺利，应该是会好起来的。”
　　“……很糟么？”要迟疑了一下。
　　悠太直觉性想要否认，然而对上镜片后两只幽深的暗色瞳仁时却意识到已经没有必要说谎了，不管是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都已经没有必要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话音却依旧是柔和平静的：“啊，很糟。”

　　佑希从没考虑过糟糕的定义。小时候买不到想要的漫画或者没能分到向往的上铺时，他以为真是糟糕透了，然而事实上那不过是极为微末的记忆而已，甚至在多年之后已经演化为习惯。而从第一次面对自己患病的检查结果，一直到不得不体会痛到连哽咽都发不出的滋味，他才意识到糟糕的事情似乎总是没完没了的，它们会一直存在着，直到连活下去都变得不易。
　　什么是真正的糟糕透了，即便是在于死亡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恐怕他仍没办法真正地得出答案。这样艰难地活着算不算糟糕，这样艰难地活着却依旧在一步比一步更加贴近死亡算不算糟糕透了，佑希很希望能有人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然而，不论如何，更糟的事情并没有让人等待太久。
　　几个人一起约好外出的时候佑希已经好几天没有再服过药。医生口中的“药效强烈”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胃痛和剧烈的呕吐简直要将佑希的生命值去掉一半，这样的剧烈反应似乎同样是开出药单的医生始料未及的，他在与悠太联络过后同意了后者短期停药暂作观察的提议。
　　全神贯注地看完了最新上映的惊险动作片，又和千鹤抢夺着话筒在KTV包间里转圈疯跑，再次踏上人流拥挤的街道时佑希只是打着哈欠略显疲惫，完全不似几天前一闭眼就要睡倒的样子。不过他依旧是懒洋洋弓背走在一边，不管什么时候，佑希都是很难拿出挺直脊背大步向前的精神头的。
　　到了商铺繁华的街角时，几个人基本上没做任何交流便各自分散了，佑希和千鹤径直钻进了右手边的书店里，春则是流连在蛋糕店外的橱窗前。悠太直觉性要向右走跟上去，然而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过头去看到要推着眼镜指了指一旁的小巷子。
　　“……”悠太瞥了一眼书店里专注翻漫画的佑希，叹了口气后跟在了黑发少年身后，至于这样黑手党接头般的方式他却已经没心思吐槽了，“怎么了？”
　　“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要偏开目光干咳一声，“你们，那个‘分手’是怎么回事？”
　　“……”
　　“那家伙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别扭样子啊，那个什么律子也只是个幌子吧，现在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由着他继续闹下去么？”几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要没再见到过那位弟弟懒洋洋挂在哥哥肩头的模样，要说不在意那一定不是真的。
　　“奇怪，”悠太拉平了语调避重就轻，“要的话不是一直在强调我们是兄弟的么？”
　　要抿起了唇语气不耐：“即使重新做回兄弟，现在的状况也完全不对劲吧——”
　　“……只是觉得需要一些距离感吧。”
　　“是这样么，这次那家伙开始要求‘距离感’了？”要隐隐觉得自己额头青筋在跳，“所以呢，你给了他，他高兴了吗？”
　　悠太没有答话，蹙着眉望向对面人的目光里尽是茫然。佑希高兴吗，他当然知道，早在对方强装平静提出分手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但之后佑希无力却坚定的推拒悠太同样记忆深刻。
　　“——那笨蛋乱来你也跟着一起吗？”要吸了口气，他早该明白长相相同的两人心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结果你也跟着搞不清吗？”
　　“……我不知道，”悠太有些发怔，“佑希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那不想要的呢？”要沉下了声音，在悠太回神前迅速说下去，“那个笨蛋如果不想要你继续留在那里，不想要你继续照顾他，你也会就那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吗？”
　　“……”
　　“至少做些什么吧，不然在拉开距离之后指不定真的会被赶走呢？”要叹气，觉得自己在旁观一场华丽的八点档。
　　“不会的，”然而悠太却蓦地抬起目光作出了反驳，他同样沉下了声音，一板一眼的音调显得十分肯定，“佑希不会那样打算。”
　　“……”这次是换做要满面疑惑了。
　　悠太不再说话了，他在呼出一口气后转身向回走。片刻前的说辞并非自欺欺人，只是因为他知道，即使生病的人换做自己，他也一定没有办法要求对方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即便退让到极限，他也会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得到陪伴。
　　而对于佑希，他的极限一定不会比自己更远。只有这一点，悠太能够肯定。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小巷的出口走去，悠太在前，沉默里步子迈得很快，要跟在后面则显得灰头土脸。他似乎再次多此一举了，两兄弟间的事情绝不是他能够管得上的。两个人在巷口遇到了东张西望的千鹤和春，金发少年立刻示意他们向街道的尽头走。
　　“——佑希呢？”悠太在第一时间发问。
　　“追小偷，”千鹤神情亢奋，“快点快点，就在前面啦！”
　　“什么！？”跟着跑起来的要霎时间提高了声音，而身侧的悠太已经在千鹤话尾迅速向街尾冲去了。
　　“诶呀不是什么壮汉啦不然我怎么可能同意Yuki去追嘛！”千鹤一副得意样子，“对方只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家伙，靠Yuki的速度追回钱包一定没问题的！”
　　“……可是佑希君还在生病呢。”春嚅嗫了一句，了解情况的要却是几乎要破口大骂。
　　“什么钱包啊那家伙不要命地追！”黑发少年在跑动里气喘吁吁。
　　“诶，里面有实知英秋亲笔签名的限量卡贴呐——”千鹤立刻不满地反驳起来，“还有书店的打折金卡，漫研舍五年会员的资格证……”全都是佑希在追过去前历数过的东西。
　　“完全是些没价值的东西吧！”这一次要是彻底喊破了嗓子。
　　还有毕业式时的合影，帮悠太画上了胡子的大头贴，红色绣金边的御守，就连钱包本身也是用了很久的来自前者的礼物——时间紧迫，佑希甩掉书包追上去前却是数不了这么多。
　　顺手牵羊的人是比他们年龄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那孩子在佑希排着队打算付账时状似不经意地撞了过去，随即不紧不慢地向门口移动。佑希很快发现不见了钱包，和千鹤你一言我一语地估算着物品价值时便见到窗外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惊慌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显眼。
　　那孩子瘦瘦小小，速度却是不慢，佑希逐渐拉近距离的同时两人已经跑过了整条街，前者仓皇间在小巷道里四处乱绕，一时间不像是有放弃的打算。
　　“喂——”佑希在喘息一下后调整呼吸，“你可以把现金都拿走，钱包和别的东西丢下来给我。”
　　那小孩又惊又惧地回头望了一眼，他脚下不由地磕绊了一下，后面的佑希也像表示理解似的放慢了步子。两个人一前一后逐渐降下了速度，最终隔着十几米远停在了一条小巷里。
　　佑希面无表情，远处的小孩战战兢兢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迅速从钱包里抽出纸币，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甩过来后立刻转身跑开。几枚硬币飞出一道抛物线，而后顺着道路一路滚动，夹层里松松放着的各种卡和小物件也随着那一甩散得七零八落。
　　佑希惶惶然向前迈了一步，然而飞出钱包的御守却是在他眼前利落地掉进了几步外的下水道里，鲜艳红色的小玩意儿立刻不见了踪影。他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才走上前慢慢捡起散落四处的东西。
　　悠太凭着不知哪里来的直觉钻进巷子时，佑希正好在捡起最后一样东西后扶着墙壁缓慢起身。呼吸愈发不稳定了，他按压着左侧胸口希望疯狂跳动的心脏慢下来一些。
　　“佑希——”
　　悠太在远处有些试探地发出声音，佑希在滞一下后直起了背转身，然而蒙着一片黑的视野里只能勉强看得出远处有什么在移动。惯有的眼前一黑，佑希倒是不觉得惊慌，只在轻轻点头后抬步向前，悠太也在舒了口气后迅速靠过去。
　　“追到了？”他扫了一眼佑希手里的东西，后者迟疑着又是点了点头，悠太很快发现了最为不对劲的地方，“眼睛看得到么？”
　　“嗯，”佑希再次点头，却在下一刻蹙起眉抓住了悠太的胳膊，“不是眼睛的问题……”一句话的功夫里他便感觉到天旋地转，耳内倏然响起嗡鸣声，再次亮起来的视野里悠太的面孔立刻模糊了下去。
　　悠太惊疑间接住软了身子的佑希，这时候才发现后者整个人都在打着颤，紧贴自己的胸腔快速地起伏着，且毫无规律可言。
　　“怎么了……”悠太匆忙让他靠着墙坐下来，视线扫过泛起紫的嘴唇后立刻慌了神，“头痛吗？”言语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谁一把捏起来了。
　　佑希极轻地摇头，他同样觉得不知所措，意识迷蒙间大张的眼睛里瞳仁逐渐涣散开去，他不由地收紧了手指大口喘息。
　　“悠——”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佑希的意识像断电般被掐掉了，他向前倾倒落进悠太怀里，呼吸微弱得像个死人。连痛都没来得及感觉到，他被彻底丢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佑希——醒一醒！”
　　悠太匆忙拍打身前人的脸颊，然而佑希一动不动，连胸腔的起伏都快要消失了。这是最为接近的一次，悠太感觉到佑希快要消失了。他快要失去佑希了。
　　“——怎么回事？”片刻后赶来的几人只来得及看到正为佑希做着CPR的悠太，千鹤面对着眼前的一幕完全呆掉了。
　　“急救电话！快点叫救护车来！”最后赶到的要一瞬间拔高了声音，颤抖的尾音变调到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