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剪烨

3、-3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比较建议患者带瘤生存。”
　　医生从显示着相关影像的屏幕前转开脸，卸下金丝框眼镜后捏了捏鼻梁骨。对面的一家人在听到他的话后表情各异，只有被安置在中间位置靠背椅子上的患者本人依旧是一副冷淡无神表情。
　　“可是……这样的话检查之类的不都没有意义了么？”被高大父亲固定着肩膀的母亲声音有些颤巍巍，“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啊，所以说那是在通常情况下的建议了——”医生安抚性质地摆了摆手，“实际上，佑希君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的。”
　　“这样吧，再次确认一下，”医生重又戴上眼镜，拿起桌上的表格凑到眼前，“矢状窦旁脑膜瘤的症状，佑希君身上目前似乎并未显示出太多……不过表现情感障碍这一点上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了——”
　　“那是什么？”佑希微蹙起眉打断他，似乎是略有些不满，被站在身后的悠太在一侧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这个啊，是精神障碍的一种，大多数病人都出现过情感淡漠、精神迟钝或是记忆力下降的情况。”
　　“唔，”佑希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情感淡漠这一点上已经十分鲜明了。”
　　佑希闻言抬头看悠太，后者淡笑着摇了摇头，面向医生开口：“佑希的性格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淡漠什么的和病情应该没什么关系——”
　　“而且这孩子也不是淡漠之类的性格，只是不擅长表达罢了。”母亲抢白，似乎有点不高兴自家孩子被如此形容。父亲苦笑着紧了紧环着她肩膀的手臂。
　　“这样啊……”医生一时间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再次低头看表格，“那么从佑希君所填写的项目来看，情况还是相对乐观的——视力一直很优秀，也并未开始出现头痛恶心的症状，精神上也始终保持在正常稳定水平——完全是很健康的样子呐。”
　　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拍了拍，仿佛在传达欣慰。佑希再次抬头看了悠太一眼，两人目光相接时后者忍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该不会是检查出错了吧？”父亲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不会，”医生摇了摇头，断然否定，“MRI和CT的结果是很直观的，况且是在那样重要的部位。应该是发现比较及时，瘤体还未压迫周围的血管及神经，”他皱起眉头再次望向屏幕，声音在思考间低了下去，“而良性肿瘤的生长周期十分缓慢，如果是带瘤生存的话……”
　　“位置真的很危险么？”悠太谨慎开口。
　　“嗯，因为是靠近脑干的部位，必须慎之再慎，”医生扶着额角吐出一口气，“即使是实施手术，也是十分危险的。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导致肿瘤破裂或是脑内出血的话……”他停下话头没再继续，微抬起眼观察佑希的神情。
　　“知道了。”佑希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那除了手术还有别的方法么？”母亲颤声发问。
　　“这也是我一开始所提到的，带瘤生存，”医生点了点头，“使用药物辅助和射线疗法可以抑制延缓肿瘤的生长，为数不少的患者便是这样平安度过许多年的……不过并不能保证病情得到绝对的控制，也没有办法像开颅手术那样达到彻底切除根治的效果。”
　　“目前来看，佑希君脑内的的肿瘤约处初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不论怎样，暂时应该怀有平常心，也要定期来医院做检查。”
　　“不需要入院治疗么？”父亲发问。
　　“暂时不需要，”医生摇了摇头，“现在还是以保守治疗为主，中药治疗是不错的方法。”
　　佑希闻言不禁皱起眉。
　　“良药苦口嘛，”医生笑着对这位年轻病患摇了摇头，“不过佑希君这样的平常心是很不错的，要继续保持哦。”
　　“唔。”佑希含混应了一声。
　　不久后两兄弟带着医生写好的药方走向取药处，父母则留在房间里咨询更多情况。两人刚刚迈出房门，佑希便身子一偏重重靠在了悠太身上：“累死了……好麻烦。”
　　“马上就结束了，再忍耐一下下吧。”悠太松弛下因为意外撞击而绷起的肩膀，感觉到佑希习惯性地将下巴嵌进了自己的肩窝里。
　　“嗯。”佑希闭起眼睛，一只手探过去摸索着握住了悠太的手。远离主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他就这样一副欲睡的样子随着悠太的引导懒散迈着步子。
　　窗外投入的光线在眼皮上跳跃着，仿佛走上了梦中那条掩映在高大树木间的小径。佑希不着力地抓紧了悠太的指节，听着两人的脚步声不断从身前身后传来淡淡的回响。
　　“悠太的巧克力以后统统都要归我。”行至一半，懒洋洋的佑希突然发声，眉头因愈加靠近药房而传来的淡苦味道绞了起来。
　　“嗯，就连老爸的份也让给佑希。”悠太呐呐应声。
　　“才不要那家伙的。”佑希张开眼，撒娇似的在悠太的肩窝里动了动下巴。
　　取过药之后向来处走，父母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门是半掩着的，悠太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示意佑希站直身体，松开手指后打算抬手敲门。然而未及动作，房内母亲掩不住鼻音的句子率先飘了出来。
　　“到那个时候，手术的生还率是多少？”
　　“7%，这是截至半年前的数据。”医生声音低沉。
　　抬至门边的手迅速折返回来捂上了自己的口鼻，悠太反射性地张大眼滞住了呼吸，下一刻仓皇偏头看向佑希。后者在这时候重又软下了身子靠上悠太，两只手从侧后方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刘海太长了，那张脸上的表情悠太一点都看不见。
　　“悠太，我们先回去吧。”佑希声音很轻。
　　“嗯。”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悠太同样轻声应他。

　　落座在工作日里安静不少的公交上之后，悠太抽出手机给父亲发了信息说明情况，接下来便是大片无事可做的悠闲时间。佑希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漫画杂志摊开在身前，悠太则从口袋里抽出了惯用的播放器。
　　颤着指尖整理耳机线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那堆凌乱的小物件。佑希慢条斯理地将白色软胶线理好，凑近看了一眼后将标着“L”的耳机递给悠太，另一只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我想听那天晚上的曲子。”他低头将杂志翻过一页。
　　“……嗯。”
　　曲子响起不久之后，肩窝便在细小的摇晃里添了重量。悠太微偏过头凝视了一会儿佑希安静的睡颜，然后小心地抬起一只手为他摘下了头发上落着的一瓣樱花。
　　窗外是满目的淡粉色，这一年的樱花似乎比往年盛开得更早一些。不少花瓣随着细小的气流飘入车厢，轻快得像在跳着舞。
　　悠太垂下指尖，看着那片樱花飘飘落地，堆叠上去后让车厢地面上已有的粉色小丘又高了一层。他微弓着背合起双手，认真倾听着耳内与佑希共同分享的曲子，然后阖起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