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剪烨

2、-2

　　-2
　　梦，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无休无止，无界无边。
　　佑希躺进仪器里的时候依旧有一种做着梦的错觉，他转过脸看了远处的悠太一眼——他正捧着自己的外套站在斜对面的位置——然后轻轻合起了眼睛。机器瓮声运转起来，眼前的光线暗了下去。
　　眼前重新明亮起来时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依旧是悠太，佑希莫名地松了口气。他起身接过外套套上，和悠太一起转向屏幕前医生的方向。后者则是正敛目对着屏幕上的图像皱眉。
　　“这样，”医生抬头望向他们，“悠太君没错吧，你带着佑希君再去做一个MRI检测。”
　　“这里的结果呢？”佑希淡漠发问。
　　“能来这里的话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医生转过大半个身子，推了推眼镜，“从CT影像来看，应该是脑膜瘤。”
　　双生兄弟没有发声，医生叹息一声继续补充：“可以令你们安心的一点是，这是一种良性肿瘤。”
　　悠太抿了一下唇，他知道这个时候总是会有一句“但是”尾随其后。
　　“但是瘤体的位置比较棘手，CT影像只有横断面，很难下结论，我建议你们再去做一下核磁共振。”
　　“……棘手？”悠太吸了一口气。
　　“啊，有一点……”医生别开视线，“还是先做检查吧，现在一切还不好说，”他又看向静静低头站一边的佑希，“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佑希君也可以先休息一下，到时候要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也许会很辛苦。”
　　沉默着点了点头，佑希低头向门外走。走出一步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牵在悠太手里，他抬目望过去。悠太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跟上他一起走向出口。
　　“回家吧。”两人穿过走廊时佑希有些疲惫地开口。
　　“不可以，”悠太摇头，“还有检查。”
　　“下次吧，今天不想做了。”
　　“是良性的，还没到灰心的地步哦佑希君。”
　　“才没有，”佑希轻松反驳他，“悠太的私房钱都用在上面了吧，扫描完就要被扣在这里抹地板了。”
　　“……”
　　“已经确定的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回去就告诉爸妈好了——又不一定会死。”
　　悠太在佑希的话尾一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直到后者吃痛地嘶声吸了口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指：“还好吧？”
　　“啊，还没来得及断成两截。”
　　悠太没理会他的调侃，抓起佑希的手腕凑到眼前，看到上面明显的几根红印子时不禁皱起了眉。他低头对着几道红痕吹气，凉风拂过皮肤惹得佑希抖了一下，他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却在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到手背上时僵住了动作。
　　悠太慌忙松开了手擦眼睛，却有更多液体从眼眶里不断不断地涌出来。他后退一步抵着墙壁用双手掩住了面容，不想让佑希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悠太的话全都淹没在了无声的哽咽里。
　　“很逊哦，悠太。”佑希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勉强勾起一个惨淡笑容。

　　话到嘴边才发觉开口很难，仿佛齿关挟着把巨锁，一个词也漏不出。佑希在厨房里搅着味增汤，敛目认真盯着汤匙的模样不似平常。像第一次见到母亲制作味增汤时一样，她微微笑着捧着一块豆腐走过来，一刀一刀认真切块。佑希安静地等着，等她将切好的豆腐倒进锅里。
　　母亲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将菜刀搁在了砧板上转身洗手，佑希随着她的动作也长长吸了一口气。
　　“妈妈——”他开口，尾音有些颤抖。
　　“嗯？”母亲有些意外地回头，“怎么了么佑希君？感冒了么？”
　　“没。”佑希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间觉得母亲的样子比平时要漂亮可爱不知多少倍。
　　“哦呀？很不平常呢今天——”母亲看到他的笑容忍不住惊讶，“该不会是和悠太君交换了来戏弄我吧？”
　　“才没有。”佑希继续笑，却倏然低下头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母亲慌了神，走过来抬手扶上佑希遮住脸的手腕，“乖，告诉妈妈——”
　　佑希忍不住抽噎出声，在悠太面前还能勉力隐忍的情绪到了母亲面前全都像泄闸洪水般泛滥涌出。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上前一步用力将母亲箍进怀抱里来。她像个小女生般手足无措，还沾着水的两只手在空中悬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上佑希的后背。
　　“不要哭哦佑希，男子汉不可以这样轻易掉眼泪唷，”母亲柔声说着安慰话语，“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它！”
　　佑希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能想象出母亲说这句话时挥舞着小拳头的模样。被拥进怀里的母亲也在感觉到他胸腔微微震动时安心了不少，闭起眼睛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小的时候啊，都是妈妈抱着你的，”母亲倾听着佑希的心跳，“佑希，还有悠太，都是小豆丁，哭鼻子的时候总是喜欢绕着我团团转——”
　　“妈妈——”佑希喑哑打断她。
　　“嗯。”母亲柔声应答。佑希将脸向她的肩窝里更深埋了一些。
　　“我生病了。”
　　“哎呀我就说是感冒了嘛，”母亲愣了一下后舒了口气，挣动着抬手探向佑希的额头，“来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发烧哦，乖——”
　　“不是这种病。”佑希摇头。
　　行至一半的手掌有些僵硬的停在佑希脸侧，他轻柔抓住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是脑膜瘤，良性的。”
　　面前倏然睁大的眼睛在一瞬间泛起红，硕大的一颗泪珠涌出来顺着母亲的脸颊滚落至下颌。她慌忙抬手想要擦，却被佑希拦住。他微微弓着背，认真地抬手帮母亲拭去泪水：“不要哭，妈妈。”
　　母亲仓皇点头，却有更多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她捂着脸蹲下了身。
　　“抱歉，佑希君，妈妈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她在佑希的脚边缩作一团，像只受伤严重的小动物。佑希慌忙间跟着蹲下去，看着母亲被发丝遮住的后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佑希——”悠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佑希仓促抹了一下脸后偏过头，看到他和父亲正穿过拉门走进来。被自己长年认定为坏心眼的老爹微张着口望向这边，惯有的调笑神情全都被无言的茫然盖过去了。
　　对视几秒，父亲倏然偏过视线望向正咕嘟咕嘟冒着白色蒸汽的味增汤：“哎呀哎呀，汤都要干掉啦。”
　　他踩着木屐疾步走过去，利落地关掉了火。这时候蹲在地上的母亲也扶着佑希的手臂站起了身，甚至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厨房是女人的天下，你们这些家伙快点出去出去——”母亲走到灶台边劈手夺过父亲手里的汤匙，“佑希还有悠太，都和爸爸去客厅看电视，要帮忙的话就负责饭后洗碗吧。”
　　“不要，”佑希蓦地接口，对着吃惊看过来的母亲撒娇似的蹙了蹙眉头，“最讨厌洗碗了。”
　　“嗯，交给我吧。”悠太接口。
　　“好啦好啦知道啦，快点出去吧。”母亲愣过之后破涕为笑，继续赶人。
　　“好绝情——”佑希假意抱怨了一句，第一个抬步向外走。
　　有些失神地将自己丢进沙发里闭起了眼睛，没过一会感觉到身侧的平面陷下去一些，是有人到旁边坐下了。不是悠太，佑希感觉得到。
　　一只手搭上了肩膀，接着是巨大的力道迫使着佑希向一侧倒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刺痛感剐蹭着脸颊的皮肤。悠太在一边淡笑望着老爸再一次将弟弟圈进怀抱里施行“蹭胡渣之刑”。
　　“小鬼，相信老爸——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除了绝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吗，”佑希挣扎，“悠太救我——”
　　“啊咧？看来是我的爱意还不够嘛——”
　　已经连救命都喊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