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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爱,就是灵魂相依 ...

  •   “哥!”
      海洋有点诧异,披着如黑色锻带般柔顺长发的飞然,居然咧着嘴笑的很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哥,恩,请进。”
      “好。”面对突如其来的温和,海洋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要换鞋吗?”
      糟了,一共就两双拖鞋,除了予诚,飞然没想过会有其他客人。
      “恩,不用,不用。”
      海洋突然觉察,其实飞然笑得很不自然,有点龇牙咧嘴的。空气中明显有尴尬的气氛。
      “飞然。”不知什么时候,卧房门口多了一个人,他显然早就在房间里了。健壮高大的体格,古铜色的皮肤,加上极富雕塑感的英俊的脸,他显得那么阳光帅气。“是你哥吧,很高兴见到你。”说着予诚友好地伸出右手。
      飞然僵硬的笑了笑,仿佛是犯了错的孩子,心里莫名的胆怯,一时竟不敢看海洋的脸:“哥,这位是我的朋友,顾予诚先生。”
      “幸会。”海洋礼节性地伸出右手,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天华集团顾予诚董事。”
      握手瞬间,两人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微妙到飞然也不曾觉察。

      饭局就定在中华楼。中华楼是一家极富中国古韵特色的饭店,而海洋定下的竹苑,更是该饭店最富特色的包间之一。翠竹制的桌椅古色古香,墙壁也由竹枝竹筒进行装饰。设计者别出心裁的在包间内安置了一辆小水车,用餐者能时时听见水车传动发出的悦耳丁冬声。
      此时,竹苑内很安静,只有小水车转动时,流水的潺潺声。柔和的灯光下,青白色的茶盏中腾起轻烟袅袅,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氤氲气息。
      四四方方的竹桌前,坐着四个人,他们或凝视茶盏,或低头浅笑,相同的只是,他们无一例外的静默着。竹桌上的菜肴清淡而精致,可惜无人欣赏。
      予诚是很想沿用上次的战术,先跟徽媛客套一番,混熟了自然也好说话,这次死皮赖脸的以“没吃晚饭,肚子好饿”的借口跟过来,本意也是如此。孰料安飞然和安海洋真是兄妹俩,见了面就开始干耗,偏偏两人静默得像入定似的,让人不忍打扰。予诚偶尔给徽媛使个眼色,徽媛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没辙啊。
      “旺财最近还好吗?”予诚终于忍耐不住,嘣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来。他慢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等着看安氏兄妹的反应。
      好在安海洋不是真的入了定,他抬起头略带惋惜地说:“那只猫在八年前就走失了。”
      猫?旺财?予诚刚喝进的一口龙井全喷在了衬衫上。
      顾予诚曾经听飞然提起过一只叫旺财的宠物,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旺财会是一只猫,“它不是一只狗吗?”
      “谁说猫不能叫旺财的。”飞然忍着笑,赶忙拿出纸巾给予诚擦水。
      “是啊,要是养只狗就叫喵喵。”海洋在旁冷冷地插了一句,这回连素来端庄的徽媛也捂着嘴,笑跌在椅背上。
      “失礼了,我去一趟洗手间。”予诚强忍着笑站起来,临走还不忘对飞然眨眨眼。
      飞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他做每一件事竟都是在为她着想。
      突然,一阵美妙的乐声响起,仿佛说好似的,徽媛笑道:“我去接个电话,失陪了。”
      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竹苑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潺潺的流水淡淡的声响。
      “旺财走失了?”飞然决定面对过去,即使是为了予诚她也要打开心结。
      “八年前,它走失了。”
      八年前,又是八年前,一切痛苦的根源都集中在八年前。
      “哼,走失了,先是爸爸,再是我,我们全都走失了,一个家就这样全体走失了是吗?”飞然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的情绪开始失控。
      “然然。”海洋站起身,将她的脑袋紧抱在自己怀里,“难过就哭出来。”
      飞然暴力地将海洋一把推开,冷冷道:“我早就说过,我再也不会因为伤心而流泪了。”那个瞬间,她的双眼没有焦距。

      白色的花,许许多多白色的花,围成一片花的海洋。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白色的花,花的香气让她感到窒息。
      父亲安旭初,哥哥安海洋,还有她安飞然,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这一片花海,望着哭得泣不成声的人们,像三个任命运摆布的玩偶。他们机械地鞠躬,点头,甚至忘记了流泪。
      丧礼结束了,人们陆续离开,哥哥用温热的手拉着她冰凉的手,哥哥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手背上,开始是暖暖的,渐渐也变成凉凉的,可她呢,她居然哭不出来。她默默地想,伤心是什么呀,要是我会觉得伤心那该有多好。
      “然然,难过就哭出来,不用忍着。”
      “我不想哭,我再也不要因为伤心而流泪了。”
      当听到妈妈死讯的那一刻,大厦在瞬间失去了支柱,她的世界坍塌了。她很伤心,伤心得再也无法听懂任何一句话,伤心得忘记了什么是伤心。她的心突然麻木了。
      丧礼结束后,父亲只有一句话,“你回美国去吧。”这竟是飞然听到的爸爸的最后一句话。
      长长的走廊里留下父亲寂寞的背影,她好想跑过去,紧紧地抱住爸爸,紧紧地抱住最后的温暖和依靠。可她只是呆呆地站着,僵硬的身体根本不能动弹,爸爸越走越远,世界一点点变得黑暗,她多想叫住爸爸。
      “爸爸,爸爸。”声音卡在喉咙里,任凭她在心中如何声嘶力竭,口中只有不停的低喘。
      “爸爸,爸爸。”爸爸寂寞孤毅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走廊里残留的灰色的光和影从此成为她不可摆脱的噩梦。
      “爸爸,爸爸。”她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晃动,在一个任何人也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无数双无形的手拉扯她,撕裂她,把她不断拉进绝望的深渊。
      “然然。”一双苍白的手扶住了她,她仔细的在黑白色的世界里辨认,是哥哥。哥哥的眼泪已经淌成了海洋,可她呢,她几乎因为双眼干涩而生疼。
      “为什么会有机票?”她说话了,她能出声了,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沙哑声音,像幽灵般让海洋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我,一切都是我……”

      竹苑内,轻烟自青白色的茶盏中冉冉升起,映的她苍白的面庞亦幻亦真。
      飞然仿佛是自言自语:“要是能再见妈妈一面该有多好。那一天,当我乘着飞机飞越太平洋上空,我就在想,会不会遇到妈妈乘坐的飞机,我们在这里相撞,然后在另一个时空相遇。”飞然笑了笑,那种笑容美丽而疯狂,“知道吗,那时侯我想跳机,像小鸟一样飞下去。”
      一声轻轻的吐气,飞然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很多次的回忆让她习惯了渐渐不那么心痛。
      “其实当时真的很傻,爸爸叫我走,我就真的走了。我以为逃走了,就不会太难过。”她的声音如烟似梦让人难以捉摸。
      “其实我不该怪你,妈妈遇上空难,是上天的安排,不是任何人的错。”她低着头,浅吟着,平静得让人无法接受。
      “可为什么,你要欺骗我呢?”飞然蓦地扬起嘴角,似是轻蔑,又似是嘲弄,几乎是微笑着问他。
      “欺骗?”海洋怔惊得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泪水止不住地下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居然无法理解“欺骗”的含义。
      “之后三年,你以爸爸的名义给我发电邮,为什么?”
      “你,你全知道。”
      “是啊,也许你不知道,爸爸从来不会拼Angela,而是会拼成Angel,他会说,‘我亲爱的小公主Angel,你过的还好吗?’其实,爸爸再也没有问起过我,他把我一个人抛弃在了遥远的异乡,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海洋跌坐在竹椅上,他没想到真正选择面对时,自己居然还没有飞然冷静,“爸爸他,他多么得爱你,多么得爱这个家。所以,他选择了远走他乡,他选择了逃避现实。那并不是,不是抛弃。”
      抛弃,他重复着,两字针一般扎进他的心里,扎进无人触及的记忆深处。他突然觉得可笑。
      觉得可笑,所以他笑了,笑得忧郁而哀伤,让飞然无比震惊。
      “不错,是抛弃。”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哑绝望,“妈妈抛弃了我,爸爸抛弃了我,然后是你,甚至连一只猫也会抛弃我,我只是想努力挽回这个家,难道这样也错了吗?”一向温文尔雅的他,背负的一切精神负担,终于在瞬间喷发出来。他也是人,他也同样恐惧被抛弃,他也同样厌恶每日这种如陷泥沼般痛苦的生活。
      是啊,没有错,身为哥哥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哥。”飞然站起身,轻轻地将他的头搂进怀里,用一种轻柔生动的声音,低诉着:“对不起,是我因为懦弱选择逃避,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天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我不会离开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妈妈曾经说过,爱,就是灵魂相依。
      无论亲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爱的光辉永不褪色。

      自从那天兄妹俩相认以后,大家惊讶的发现,原来Angela是多话的。她会在化装的时候时不时的说些冷笑话。有时还会做些恶作剧,像个孩子似的顽皮。那个动不动发呆,沉默的只会说“恩”、“哦”的Angela,一下子变成了精灵古怪的小精灵,实在让周蓝大跌眼睛。
      “Angela,一点钟有练琴的任务。”
      “又要跟徽媛姐弹琴说爱咯。”
      “恩?”
      “弹琴呀。”Angela舒活十指,做了个弹钢琴的动作,“不明白吗?”
      “哦,弹琴。”不知何时周蓝也学会了“恩”、“哦”,“说爱?”
      “曲子就叫《爱如星空》呀。”
      “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爱要如星空呢?”
      “读过一首希腊小诗吗?‘看星吗?我的星,愿我是苍穹——以无数的眼睛看你。’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好浪漫哦!Angela你应该去做音乐家的,做歌手太浪费了。”周蓝扶扶蓝框框眼镜,无限感慨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Angela始终超脱于这个喧嚣的世界之外,生活在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世界中。
      “歌手勉强也算是音乐家啊。” Angela手托下巴摆个pose,俏眼一眨,“像吧。”

      七月,暑气渐盛,也许是受天气影响,大家都蔫了吧唧的,鲜有人会不利用午后休息舒舒服服的打个盹。
      星瑞练琴房里,徽媛身着嫩绿色长裙,优雅若夏之仙子。而站在一旁聆听琴声的,除了大胡子总监汪洋,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清亮的眼眸泉水般清澈明媚。他的笑容是阳光也无法媲美的。
      Angela喉头一紧,将一个“哥”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安先生。”Angela的声音反常的生硬,她不自然地看了看海洋,怕他会因为她疏远的称呼生气。
      “Angela,很高兴见到你。”海洋伸手礼节性的握了一下,笑容中饱含了理解。他能理解,飞然对于外界并不想公开音乐以外的事,无论是她的姓名,还是他们的关系。
      “今天我来,只是想先听听四手联弹的效果,辛苦你们了。”
      一番客套后,两位美丽的小姐开始演奏。徽媛演奏的是高音部分,以旋律为主,而Angela演奏的是低音部分,以和弦为主。
      不愧是著名音乐家严梦达老师的作品,《爱如星空》既有壮如史诗般的气势,又不乏细腻动人的旋律,跌宕起伏中让人感慨时光消逝,岁月成金。恰和了二十周年纪念会的主题。演奏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方结束。
      “汪洋,你可是大师,你觉得怎么样?”
      “恩,整体配合还不错。只是,和弦部分似乎尚有欠缺。”这首《爱如星空》其实是以和弦为主,表现其磅礴的气势,穿插在其中的旋律,如同深邃大海中浮起的浪花,大树间缠绕的细藤,两者互相衬托,相互脱颖。
      “Angela,穿透力不够哦。”汪洋和徽媛都惊讶了。
      “行啊,看不出你够专业的。”汪洋豪放地在海洋肩头一拍,拍得他心里暗叫好疼。
      “哪里,哪里。”海洋心里实有些担心,半开玩笑的说:“不过,就连我这样的门外汉也能说长道短,齐协集团的各位叔叔伯伯怕是不会满意。”
      听着听着,飞然双手不由绞在一起,这也正是她心中的隐患。完美并不是这么容易的。
      大胡子汪洋沉吟道:“这是基本功问题,不是一下子解决的了的。徽媛,你怎么想?”
      “应该相信Angela,”徽媛露出姐姐式的笑容,“还有一个星期,只要努力,达到要求不是不可能的。”
      “那Angela,你的想法呢?”
      “我……”
      “不如这样好了,”门外汉潇洒的耸了耸肩,“与其等待奇迹,不如换条路来走。”
      Angela一脸疑惑不解。
      徽媛只是微微苦笑。
      汪洋睁大双眼,那样子活像等着天上吧唧吧唧掉馅饼。
      “两位应该都练习过对方的部分吧。”安海洋太了解她们了,同样的争强好胜,同样的愿意付出十分努力来换取一分成功,这样的两个人,为了确保成功万无一失,是可以不惜一切的。不等她俩回答,海洋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这样,两位不如换一下角色让汪总监听听,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严梦达的作品素以个性独特出名。《爱如星空》并不像普通的乐曲那样,高低部主次分明。它的高低两部,有自己独特的旋律,即使没有配合,也能独立成曲,然而,要是两者配合演出,又会有多重效果。两部配合并不一定完全和谐,相反的,其中会有冲突、磨和的效果。而效果如何,其实主要取决于两位演奏者的水准。
      其实,汪洋也早就听出,Angela的气势明显欠缺,就好象细藤缠绕大树,大树并不粗壮,反而是细藤过于枝繁叶茂。但十五分钟的长曲,光是在短短一个月中练出来尚不易,要是中途更换音部,只怕是强人所难了。
      “是,我练习过Angela的部分,你呢?”徽媛在微笑,但海洋明白她已经生气了。
      “试试看吧。”Angela微微蹙眉,她实在不明白,海洋惹恼徽媛,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如海洋所料,她们都练习了对方的部分,其精细程度并不亚于自己的。更让汪洋惊讶的是,徽媛的和弦部分雄浑之势动人心魄,而Angela的旋律部分情感细腻感人至深,两种势力终于可以相抗衡,且效果几乎趋于完美的境地。要说不足,也只是熟练功上的欠缺,一周足以搞定。
      “Perfect(完美),就这样换过来好了。”海洋手插裤带,潇洒到及至。
      砰的一下,徽媛从琴凳上竖起来,面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下周就要表演了,现在更换怎么行?”
      “我觉得这个效果更好。”
      “可我还是偏向于一开始的分配。”
      “总监,你觉得呢?”
      汪洋看看两边,心里纳了大闷,钢琴家是老板请的,怎么好好的会闹翻了呢?其实,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都是不同的,这中间并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怎么着,自己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再看看Angela,Angela呆呆地看着曲谱,咳,怪不得这年头装傻那么吃香。
      “想来总监也同意吧。”海洋见他举棋不定,干脆帮他答了。
      “抱歉,我下午约了人,就先走一步了。”徽媛一把提起自己的包包,看也不看直冲大门。
      海洋转身苦笑,“那我先回公司去,今天辛苦两位了。”说完看了飞然一眼,然后直追出去。练琴房里,只剩下歌手和总监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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