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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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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踌躇后,我敲了敲银杉的房门。清脆的两声过后,我才后悔——这么晚他是否睡了,为什么,我从来不会考虑下别人呢?难道,这是我对身份的优越感——任何人,都必须围着我服务,是这样么?
那毕竟,只是个很荒唐的梦罢了。有什么好说的,我对他竟然已经依恋到如此地步了。
原来,有人在乎,真的很开心。
那个从前一贯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现在真的有很在意的人了。
向日葵一向朝着太阳生长着。可是有一株向日葵被世界差点遗忘,正面临被抛弃的危机时,一束光找到了它。他像是我的光,找到方向的向日葵,很开心。
门并没有锁住,只是实在不好打扰他了。离开的念头刚刚闪现在脑海里,那一直黑着的房间里的烛火便蓦地亮了起来
“以后不用敲门,进来吧。”是银杉的声音。
“我,我......其实......”原来,一切动静瞒不过他。
“有事进来说。”
在鬼使神差下,当我看到银杉衣衫半解地坐在床上时,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夜访了银杉的卧室......明明可以拒绝的。
银杉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彼此相顾无言。
以前在宫里,我闲得无聊。书苑里的各种书都被我随便翻阅,正经的没看多少,倒是魔魔道道的书我几乎都翻了一遍。这其中首当其冲包括各种春宫——一个东苍的满满的春宫大全。而我对此还以有益身心健康心情愉悦没事瞎翻翻。
而现在。
站在一个鬓发散乱,睡眼迷离的白发妖孽少年前,从前没事瞎翻翻时深深映在脑海里的各种春宫图不知怎的就在一瞬间开始一页一页啪啦啪啦飞舞弥漫整个思绪。如此感觉很微妙,仿佛我就是一逼美少年就范的女土匪。
“看够了没?再看下去要收钱了。”银杉拉拉半开的衣襟,月牙色的布料刚刚搭在锁骨一段。
“我家不缺钱。”这句话绝对没有经过思考就被我噶嘣地吐了出来。终于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后,内心深处一直在反对物质世界的时空不可逆的“可不可以再把这句话吞回去”“时间啊快回去”呼声越大。
我不知要怎么解释,银杉半咪着眼睛,不知是郁闷还是困倦“这么晚了还不睡?”
其实,在银杉面前,我似乎没有什么秘密。
只要他用术,不就好了。
就像一只被解剖的小兽,一切都完整而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面对这样的处境,我居然还飞蛾扑火般地凑过来,实在是没头脑。
“你在想什么?”
果然是看到了么?脸上一阵红,继而转向灰绿。
“你你你你看到了什么,不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不不不是......看到了什么画面?”
我发誓,如果他的回答是“春宫图”的话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看什么?”银杉已走到我面前,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所散发的热度。
“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是很容易么?”
安静了一会儿,银杉叹了口气“记忆是不会喜欢让别人触碰的东西,那些是你的所有物,我没有权力干涉什么。”
他的语调温柔而平静,遣绻了月光。
是么?心里咯噔一下,是我太不信任他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之中的光芒不容许别人怀疑。是的,有这样眼神的人我怎能不信。
“我就是来问问......以前的花琦苒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该说什么,那样的梦境荒谬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同样的梦境,一夜连做五遍,次次都把人哭醒的荒谬,我更不敢相信。
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悲伤——那可是秋天的云。我还记得那句偶然在脑海里跳出来的话。秋天的云,一吹就散得支离。就像花期并不长的紫藤萝,错过了时光,就只有凋谢在等待。未开即谢......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银杉的指尖抚过我的眉际。他的指腹很柔软,暖暖的贴在眉尖。如果不是我看过他原来的样子,谁都不会把这样一双手和老虎的爪子联系到一块。
“我梦到一些东西,反正挺奇怪的。说出来都挺好笑的,什么紫藤花雨里的女人,还有那种不明所以的难过...... ”我越讲越含糊,荒诞的剧情是滑稽的,像戏台上的丑角。
丑角就是把不幸的小人格演绎到极致,有谁真正看到过引发的欢笑后面,那些人的酸楚和沉重。
“不,不好笑。”银杉脸上是少有的认真。“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
“既然你说到了......她啊,”银杉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不,与其说没有情绪,不如说是一种决绝的释然,已经脱去了肤浅与幼稚的情绪。那是淡漠如水的成熟。
半晌的寂静。
“苒苒,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瞳色是紫色么?”银杉绕过我的脸,侧视我的眼睛。
是的,如紫色玉石,有时正视着镜子甚至自己都会被迷惑住。我知道我的眼睛,生而与众不同。
“因为,你并不是人类。你从前是神通过祈愿诞生的孩子,而所祈愿的祭祀物,是一株紫藤萝。”
祈愿,阴阳师中的典籍并未提太多。我最多知道这是一种已经失传多年的秘法,原来,这样的秘法真的存在过。而我自己就是这种秘法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你说,祈愿?”
银杉的手指轻轻覆盖住我的眼睛。“祈愿是要付出代价的,作为祈愿的母体要割裂自己灵魂的很大一部分。而祈愿的祭祀物,是要有很高灵性的东西。”
“紫藤萝?”我无论怎样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紫藤萝会和“灵性”二字会挂上钩。
“祭祀物会给予祈愿所诞生的灵体祝福,比如特殊的胎记,不同寻常的特征,常人无法匹敌的能力......你的瞳色,是那株紫藤萝的祝福。”
听了银杉的叙述,惊讶之余我还不忘惆怅下祝福就祝福吧,没给我个一笑就有十里花开的容貌就算了,偏偏没给我个不那么废柴的能力......况且还祝福得让人一直以为我是妖怪,这根本是怨咒才对。
“那株紫藤萝,”透过他的指隙,光线一点点的散入瞳孔。我能感到银杉一定是微笑的表情“是我种的。”
身体一震,我拉下他的手想转头。可是,他这时越发不松开。
“别动,这样就好。”银杉的语气里带了少有的恳求“一直寻觅了三千年,这样的时间,可还够资格取得哪怕一点点原谅呢......”
他的手早已从从我身后覆盖住我的眼睛到环住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颈部一侧。
原谅啊......虽然不知道,可是却能真实的触摸银杉此时的心情。和心里那种溢得满满的难过,像是可以呼应一样。
到底,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个说好一直在我身旁的银杉,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面。这样的他,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无法亵渎的高贵和冷漠截然不同。
夏夜的风从微开的窗扉里悄悄贯入,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我甚至能从那小小的窗子打开的一角瞥见漫天的繁星。在黑暗中,似乎可以嗅到庭院的花香。
眼前是挥之不去的紫藤花,像一簇簇迸溅着漂亮光晕的风铃碰撞时四溅却出没不到的美丽音色。
它们在诉说着什么,还是一切依然寂静无声。
“苒苒。”银杉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耳畔。像是花海里吹来的风,那么融洽的坠落在一片落英缤纷里。
“嗯。”
“今晚留下来。”
“......好。”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陪陪他。仿佛,亏欠了他很久很久。
是谁许下了怎样的约定?
世界繁华已经在喧嚣中落幕,它的寂静腹郁。
等待了三千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只为在人群中再次捕获一丝你的气息。不为别的,只希望能和你一同感受这一生小小的喜乐。世界那么大,却只有一个你。那么珍贵,那么独一无二的你。
夜里,我一直在想事情,从小时候想起,现在的时光应该是最愉快的一段。无论从小想到大还是从大想到小。直到天色将明,东方已经透出了鱼肚白,我才蒙蒙胧胧地睡去。我知道,我在乎的人在身边陪我,所以终于睡得很安稳。
“所以,那次鸩鸟,其实是来复仇的是么。”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悠闲的喝着一杯茶的老倌。一大早,居然就特地打口号来辅导我课业的,我师傅。
至于我师傅,这个事终究还是我妥协了。
天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会住在银杉这里,诡异的巧合——我用余光看着同样悠的闲坐在我对面的银杉。这比起天灾,人祸的因素应该更大些。
晨雾刚散。
“丫头啊,有些事情,你别看得太重了。”老倌的语气似乎在安慰我。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强求的为好,这是逆了天理的。
就像王位这类东西,本身不该属于父亲。
“我知道。”我看着前面,视线却无法锁定住焦点。老倌手里的茶杯上蒸腾着袅袅的白气。
“这只发髻其实比你想象得珍贵得多。”银杉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上面是载有守护咒的。”
“是......那只鸩鸟?”
“原本应该是只青鹤。”老倌接着叹息一声“守护的东西不复存在了,恰好碰上你这个和造成被守护物破坏有关系的人,即使是血缘......那只鹤不惜和你同归于尽。用了全部的力量化成了鸩鸟。”
弟弟出生时,有青鹤飞来。
那是,上天的指示。本应该平平安安的长大。
头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守护......那些人的平安,么?”
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无奈。
这是我注定要背负的罪业和劫难。
碧色的步摇,血色的守护,不惜一切代价的同归于尽。
我认罪,可是,还回得来吗?那段时光,原来已经这么遥远。那些人是不是很恨我?
而我能做到的,只是祈求他们来世能好一些,别再和皇家扯上关系。可是再想想,为他们祈福,也是太自作多情了。
人已经死了。而我只能姑且向前看,即使有一手不属于我造成的血腥。
“笨蛋,别这样。”银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面前。“你没多大错。”
我抬头看着他“我要好好活着,这样才有力气去纠结这些麻烦的东西,他们不会活过来了。与其去哀悼,还不如替他们好好看看这个他们没好好看完世界。”
我把一头青丝解下,再用那根步摇一点点绾好。
“不用这么做的。”银杉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不,这些好好记住。”我望着他,“我会正视这段记忆的,不逃避了。”
银杉看着我,“苒苒,这样的选择,很好。”
阳光正好打进窗户。
“嗯,我也觉得。”
流年易逝,往事如烟飘散。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于是就应该更好地笑对未来。
别逃避了,何必逃避?面对并接受,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这样,才能前进,才能成长。
那段守护的心情,已经完整的记录在这支步摇上。那么,让我带着这份美好向前吧。
玉蝶始终不负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