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残墨褪换楹联》边乔

6、生还之将

　　李唯与李陵吃午饭时，他那张脸板得那叫一个阴森，李唯愣是不敢吭一声。
　　一顿饭就这么沉默地吃完了，李陵拿出帕子擦了嘴，才开口道，“你是城主，很多事情我管不了，但作为你的兄长，我要告诉你，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都必须要完全掌握，坐上那把龙椅，要斗的不仅是天下，更是人心。”
　　李唯听罢，只觉心头有股怪异的压抑感，其实也不过是不想把人想得太复杂，如果连朋友都要如此提防，那真的很累，活着，万人之上，就真的非得那么辛苦吗？有愤愤不平，有淡淡的失望，有心虚，嘴上也就寥寥敷衍了几句。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请蓝世怀出山。”李陵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轻抿一口，上好的竹叶青。
　　“为了浮礁阵？他未必知道多少。”李唯不无忧虑道。
　　“不仅是浮礁阵的关系。这次去梁国，需带大量物资，加之浮礁阵不破，实在不宜在此时贸然攻击幽兰。这次讨伐要不暂且缓一缓？”李陵道。
　　“我也是这么想，但我必须派人去探探路。”李唯再次撑起脑袋，这是她思考时的惯常动作，“说真的，蓝世怀虽是我们的师傅，但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对他亲近不起来，不像老师。”
　　李陵在心中默默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晋文芳都是这么奇特的人，自然更亲近些。“不管他怪与不怪，请他回来是必要的。且不说如今临天海军的素质开始下降，皆因新提拔上来的将领都是半吊子，根本不能带好兵，他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将领进行训练。”
　　“你说的确是事实。”李唯去年检阅了海军军演后，大失所望，交到自己手里的海军与父亲生前所掌握的海军质量，差的不是一点点，“对了，这回顺便将他带去探路。他毕竟从里面出来过一回。再说他那个天大的本事，在那里多少能帮上些忙。”
　　“嗯，就这么办。”李陵思量一下便应承了，正欲起身。
　　“你准备准备，未时出发去墨江。”李唯拉住他叮嘱道。
　　“你还打算亲自去？”李陵拉长了脸苦笑，好好睡个午觉都不行吗？
　　李唯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也是。”李陵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这么多师傅里面，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可偏偏最有本事的也是他。我先去打点下东西，未时我到大殿等你。”
　　“嗯。”
　　见李陵出了自己的淮阳殿，李唯赶紧对身边的侍女绵桑吩咐道，让她去传蓝宇过来。李陵对蓝宇多有不满，甚至因他还跟自己怄了气，不让他躲远点，只怕到时候李陵就先把蓝宇教训了再把自己也教训一通。
　　只是......让他躲远点，他倒是躲得真够远的，吃了饭还不见人影，这倒霉孩子。

　　当年临魏扩战中，逃出生天的只有海军军长蓝世怀和三名小兵，如今三名小兵都已不知去向，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浮礁阵的问题，只能找到蓝世怀，幸而蓝世怀曾是临天八大辅佐大臣之中两名武将的其中之一，自李浩罡驾崩后，他便隐居在墨江郊外，李唯不曾去过墨江，只道墨江是临天的邻城，那儿有片宽广无垠的海。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铺散在粼粼海面上，随波浪飘散。
　　海鸟归巢，清脆的鸣叫声与海浪声交融，声色相错。
　　海岸远处，有一间小竹屋，竹门虚掩。
　　年过半百的男人头戴斗笠，手持竹杖，正快步走向竹屋，仓促的脚步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断断续续连成串。
　　竹屋前，站着三个玄色衣袍气质非凡的人，为首者便是李唯，李陵与蓝宇分别站在她左右，屋后屋旁分别又伫立着数位武士。
　　男人径直走向李唯，脱下斗笠，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臣蓝世怀拜见城主、李将军。”
　　李唯虚扶一把蓝世怀，寒暄道，“蓝叔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蓝世怀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竹杖戳了戳泥地，无奈地苦笑道，“承蒙城主关心，一切都好。”
　　李唯打量着蓝世怀晒得黝黑的脸庞，上回宫宴不曾见到他，而今是消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蓝叔，不必与我客气。近一年不见，你倒是不似以往精神了。可是有过得不好之处，但说无妨。”
　　“唉......”蓝世怀轻叹了一口气，避而不谈，“城主，外头海风大，吹久了不好，且入屋中如何？”
　　“好。”
　　蓝世怀领着众人进了竹屋。竹屋一下子进了四个人，显得窄巴。李唯环顾屋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圆木桌置于中央，木桌前方有个隔间许是卧室，屋壁上挂着许多打渔用的工具。
　　李唯坐在圆桌前背靠屋壁的一方，李陵坐在她旁边，蓝宇站在后方，由于是圆桌，不分上下席，蓝世怀愣是不敢坐下。
　　“蓝叔坐吧，不必客气。”李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却见蓝世怀仍是扭捏地要推拒，她的暴脾气渐渐开始涌动，“在临天从来不讲这些虚礼。蓝叔缘何至今日还不能适应？”
　　李唯说的是客套话，但话中却夹杂些故意显露出的不满，她是极不喜欢别人做些无谓扭捏的虚礼。
　　蓝世怀听出李唯语气不善，不好再推脱，便老老实实坐下了。
　　都坐定后，李唯对蓝宇使了个眼色，蓝宇便垂首退出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