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微尘》蓝雨ザ雪丞ニ

4、泪始干

　　医院长廊的一头，忆面无表情的靠在墙角，望着急救室那猩红的灯——“雨丞，不要永远睡去，小憩就好。”

　　另一头，薷风按着彦的肩膀，尽力让她平静下来。
　　当风迈入彦家的那一刻——望着一片狼籍的地，看着在黑暗中摸索着的彦。风这几天来所有的担心与忧虑瞬的爆发了——伯母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

　　“彦？”薷风轻轻的唤着。
　　空洞的眼无助的搜索。末了，彦低头道：“你早就知道妈妈病危了吧？”
　　“彦，我……”薷风有些慌了。
　　“没事，我也早就知道了。要知道，我一向不是靠眼睛去看事情的。”彦的泪无声滑落，那温热的泪刺得风的手生疼。
　　风站在她的身边，像棵守护着爱情的白桦树。

　　苍白的人伴随着紧张的脚步声被推出急救室。忆慌忙跟随着，忆觉得眼前尽是苍白，无力的苍白。

　　昏迷的病人被推着前行，忆抬头望见了慌神的风；风抬头看见了无神的忆。他们望着推车上的人顿觉不可思议——两人没说什么，只随着自己跟随的推车，向左走、向右走。

　　忆倚着重护房的门，脑中却一片空白——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出什么事了？”
　　忆惊鄂的抬头，对上了薷风满是倦意的眼。
　　忆觉得有些难以开口：“车祸，为了我……”
　　“忆？很小的时候我就一心想撮合你和丞~”薷风透过玻璃看着昏迷中的雨丞，“那时侯我总觉得自己很自私——一心只想着丞。”
　　“是这样啊？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他了，不会了。”忆说得坚决。“对了！刚才彦？”
　　“伯母病危，怕是……”薷风不敢面对这该死的现实了。
　　“我想去看看。”

　　病房里满是压抑的悲伤，那刺鼻的药水味击打着每个人的鼻腔——刺激着每个人的心。

　　纪念日那天，薷风的匆匆离开就是因为彦的母亲来电说病情恶化。
　　其实，彦的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但这位伟大的母亲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显露出什么不适——“我有一个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儿，我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所以不要让我的女儿不快乐，我不希望她知道我的病情。” 彦的母亲曾如此对薷风说。
　　那时薷风就发誓——“我要好好照顾彦，好好照顾这个有着伟大母亲的好女孩。”

　　在薷风看着彦的母亲一天天消瘦，一天天苍白的时候，他竟然开始庆幸彦的双目失明——起码她不会看着母亲的一天天憔悴而走向崩溃。每当这个想法呈现在薷风的脑海中，他都会觉得自己对彦的爱很狭隘、很自私——但他真的不忍看着彦的崩溃，如果她真的因为母亲的死，而……
　　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睛看向了身边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子——那一刻，薷风自嘲的笑了。对！在场的但凡没有失明的人都看到薷风自嘲的笑了。

　　心情一直黯然的忆看着这样的薷风，不免有些担心：风，现在最应该振作的人是你啊！

　　薷风自嘲的笑了，一直自认了解彦的他，竟然忽略了彦那颗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心。她没有眼睛，她却颗能洞察万物的心，而自己却一直以为她什么都看不见，以为她对母亲的病情一无所知、毫无负担——风！你这个笨蛋，难道没看见彦眼底深藏的痛吗？

　　“彦？你……”薷风小心翼翼的问。
　　彦顺着声音看向风，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风，这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纯净女孩爽朗的笑着说：“我很好，不要担心啦！”紧接着，彦“望”向四周，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人——“忆，在吗？”彦猜测性的问道。
　　“恩？在！有事？”忆没想到彦会找自己，神游中的忆回过神来，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上次听说你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彦甚是担心的问。

　　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嘀——嘀——”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颇显不安的女孩的身上——彦有些无措，周围太安静了，她不能分辨出大家现在在思考什么，无措的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而显得不安。

　　“恩~好多了。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失神了。”忆心中有某种温暖的东西在滋生——这就是薷风爱上的女孩子啊~
　　“那——雨丞？”彦问道。
　　“已经脱离危险了，”忆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会醒来的~”

　　彦舒心的笑了，仿佛做了坏事受到宽恕的孩子——“呵呵~那就好。”

　　薷风看着这样的彦既是爱又是怜惜，但更多的是担心。昨天医生的话不觉于耳：“病人的情况很糟糕，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但做为家属的你们绝对不能放弃。”
　　“我不会放弃！”薷风心念道，“但彦啊？如果伯母真的去世了，你还会有笑颜吗？”

　　夜晚，薷风的房间是静寂的人声。
　　“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薷风看着忆淡雅的说。
　　“切~从小到大你都不让我进你的房间——今天是我的荣幸。”忆笑得坦然。
　　“彦妈妈的病？”薷风有些心悸的问。
　　“我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医生，明天就能赶到。”忆望着墙上的那幅画若有所思。
　　“真是谢谢了。”
　　“咱俩谁跟谁啊！”忆俏皮的笑了——“因为这幅画不让我进房间？”
　　“恩~不想跟别人分享它！”薷风自私的说。

　　画中是恬静的湖，葱茏的树。透过夏日的斜阳可以看见一个蓝裙女孩的背影——细长的手臂水平擎着泛着银光的长笛。画中的一切都是平静如水的，只有那笛声温宛动听。

　　“你这孩子——但她真的很像彦……”忆看着画出神。
　　“恩~！很像……”
　　雨丞赌气般的不肯醒来，忆照例每天照顾着雨丞——无言的守护。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彦的妈妈病情恶化。

　　彦听着周围人手忙脚乱的声音，她却无所是处。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双目失明而感到恨——妈妈病危接受抢救，我却只能傻傻的站着！这究竟是怎么个世界？！
　　彦痛苦地下跌——她真的是绝望了——那么，天啊！你索性把我也带走吧？！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彦。那人无言地把彦抱在怀里。彦知道他是谁，彦早已把自己交给这个有着百合香味的人了。

　　“风？妈妈会好好活下去，对吗？”
　　薷风拥紧了怀中这个无措的女子。风没有回答什么，因为这次他真的无能为力，他可以不顾一切去为彦拿到任何东西，惟独对于生命，他无能为力。他毕竟他渺小了——所以他不愿意彦的心中有任何无谓的希望，终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两个人就这样立在抢救门前。那猩红的“急救中”的指示无力与那女子脸上不断流淌的泪珠儿“争辉”。

　　“她的情况怎样？”这几天忆心力憔悴，连说几句话都让她有种会晕倒的感觉。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但真的无能为力。还是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医生面对着对面这个有些病容的女子竟有些无法直视。
　　“用最好的治疗方法，还能撑多久？”忆心惊不已——一个生命会这么容易就终结吗？
　　“现在对于病者来说，多活一天只是多一天的折磨。但病人真的很努力的在支撑。”
　　“支撑？”忆心念道，“可以安排家属见她一面吗？”忆的眼神忽然明亮了起来，仿佛悟到了什么。
　　“好，我马上安排。”医生说完便忙了开去。

　　病房里，彦在风的搀扶下摸索着前进。她母亲的眼睛无力的低垂着，嘴角却满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薷风立于床边，有些木呐的望着眼前这对母女。

　　彦有些颤抖的抚上母亲的手，她强忍着泪。她要让母亲知道她是幸福的、快乐的。

　　母亲看着这样的女儿有些不安的低垂了眼帘，她吃力的把手伸向一边。风察觉到了慌忙把手伸向了那个方向，取出了一张碟片——彦的母亲又一次昏迷了。
　　周围的人没有惊呼，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昏暗的房间里是电视屏发出的幽幽的光，房间一角坐着三个人——薷风、彦、忆。

　　那电视机上影映得是一个纯真的小女孩，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偶尔那双眼睛会无神，会茫然——会让人猜测到些不敢相信的东西——这女孩是个盲人……

　　陪伴这个女孩的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施脂粉的自然美。那绿光草坪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地令人流泪。

　　伴随着影片的播映，一个声音娓娓地讲着什么，讲得时而甜蜜，时而深沉。。

　　“彦，妈妈要走了。不要怪妈妈，也不要觉得痛苦。你小的时候，每每我不舒服的时候，你总仰着脑袋搜寻我的目光说：“妈妈痛，我也痛。”彦，妈妈也一样——你痛，我也会痛。
　　彦，妈妈知道你的善良，你的通情达礼、善解人意。你的眼睛是可以医好的，但当你听说要把别人的眼角膜摘给你的时候，你哭闹着不肯接受治疗。那时你还很小，也许你早就忘了你那时说了什么，但我记得——“妈妈，没有眼睛的感觉好痛，我不要别人跟我一样痛；妈妈，没有眼睛，他会找不到去天堂的路，我不要别人永远找不到去天堂的路。”
　　彦，妈妈现在要求你接受我的眼角膜。妈妈不会找不到去天堂的路，因为彦就是妈妈的天堂。
　　彦，带着妈妈的眼睛好好的活下去。让妈妈跟着彦的眼睛永远能看到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人与事。
　　彦，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你有一个比妈妈更爱你的人在守护着你。如果你总让风看着你，保护你，你却不肯回以坦诚的目光，你不觉得自己的爱太自私了吗？
　　彦，妈妈真的很快乐——因为彦会幸福的活下去。”

　　在DV的最后，是彦的母亲在天堂里唱的一首歌。那声音略显吃力、沙哑，但彦却听懂了，听懂了母亲心中最觉惋惜的事：
　　我想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个温柔、儒雅的男子拉住你的手，与你并肩感受夕阳下的海风；
　　我想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直到有一天我能看到你那双坦然的眸子里映满夕阳的余辉……

　　薷风的手轻柔的摆在秋月彦的肩上。彦转身，回头，印着泪水的眼睛晶莹，却无神。她轻轻地说：“风，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我想跟你去海边看日落。”

　　薷风吃惊的看向彦，自从从彦的母亲口中得知彦不肯做手术的原因。他便不曾在彦面前提过动手术的事情——因为他不想让彦的心中有负罪感，他可以做彦的眼睛——永远。
　　风双手紧按彦的肩膀，极力想从彦的眼里找到些什么——但那眼睛里除了泪，就只有无底的空洞。

　　风低头，似有似无的说：“我去安排。”

　　一双冰冷的手攀上了薷风紧绷的脸。风抬头看见了眼前这个有些忧伤又有些紧张的女子，那女子说：“风，我想看你的眼睛——真的，这是我最想看的。”

　　薷风的身体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将彦拥入怀中说：“你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将是我的眼睛，我保证！”
　　彦的眼睛止住了泪，那双眼睛里映着比这世界上一切事物都美好的东西……

　　忆看着这样的一对儿，舒心的笑了——这些天都没有这么痛快沁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