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昭和

3、贰

　　翌日入夜
　　夏琅缳用过晚膳后突然嚷着要去园子里赏月。左锦淮心中只道好笑，分明是上弦月的月相，哪里有什么月色可赏？但他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三两句话便应了他。
　　谁知这会子琅缳真支使着小厮将他房内的紫檀木靠椅连并一盏镏金莲灯搬到了园子西南角的凉亭内。
　　左锦淮一看情形这才急了，虽说眼下已经是暮春时节，但城里一旦入夜还是有几分透骨的寒气弥漫。他只怕少年的身子禁不起这寒气入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才好。
　　“琅缳..”
　　“恩？怎么，锦淮哥也要一起来吗？”少年只顾着指挥下人摆放物品，连头都没往左锦淮那边扭一下。只见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及地的开襟长衫，一头暗金色长发只在中部用一只古朴的木质镂花簪子挽了一圈，露出了原本洁白优美的颈部，衬得其眉眼越发动人，整个人在本就不明的夜里几乎要美好得发出光来。可左锦淮此时只顾叹他的衣着单薄，分明是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于是索性打发小厮再搬一把椅子过来，而他自己则踱入内室取出绣了金线的锦披和厚厚的羊毛的毯子来。

　　二人在凉亭内出奇得默然。
　　夏琅缳手持一本不知是何朝何代何人写的经书在翻，与平时相较极不文雅的动作导致书页哗哗作响。
　　左锦淮本在沉思的脑袋在这噪音的干扰下向少年投出稍显诧异的目光。
　　“你今天怎么..”
　　“锦淮当日拣到我的时候怎么就能断定我是你的表弟呢？”少年一改往日清冷淡漠的口气严肃起来。
　　左锦淮兀自对少年在称谓上突如其来的改变呆愣了几秒，随即又转为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少年的手指因为在寒冷中长时间静置而快要变得僵硬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因为这个。”左锦淮说着便从袖口中掏出一柄小巧的铜镜来递给他。琅缳本觉好笑，一个大男人居然带一把女人用的镜子在身上，然而马上他便看出了什么。
　　这面镜子的正面跟普通镜子没什么两样，但翻过来后，白瓷的材质上有一个不知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孩童的人像，鲜艳得仿佛是刚刚才画上的一样。镜中的小人儿眉清目秀甚是可人，气质间与自己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面镜子是母亲过世前一直带在身上的”左锦淮叹了口气，“她曾说过上面的孩童是我从未见过的姨母的儿子，但是她却从未提起过这位姨母。”
　　看到少年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道：“那日在江边见到你，我就确定了你便是那面镜子上的人，于是便...可惜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夏琅缳的声音有些恍惚，“那日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都没有了。”
　　“琅缳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呢，母亲说过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守护星..你知道自己的那一颗在哪儿吗？”看到少年有些神伤的样子，左锦淮不禁感到心中一紧，立马改换了话题。
　　“笨蛋..”少年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原先清冷的样子。
　　“什么？”男子有些不解。
　　“没什么。”看着身旁左锦淮突然变得懊恼的脸，夏琅缳突然冒出了关于幸福的傻傻的想法。
　　真的很喜欢呢。喜欢你温柔的侧脸和闪亮的眼眸。在毛茸茸的毯子下安静地微笑着，闪耀出璀璨的星光。善良地为我驱散所有阴霾，然后对着我伸出你温暖细长的手掌。
　　以前的我，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呢。
　　所以，即使这幸福只有一瞬，我也不愿意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