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别恋》柴郡猫夫子

2、下阕

　　第二天上午小佳一直心神忐忑，当听见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差一点蹦起来。深吸口气安抚下怦怦跳动的心，打开门一看却一下子愣在原地。爸爸搀着妈妈，而小齐正拎着他们的行李站在后面。小佳完全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先开口叫谁。结果还是妈妈看见她愣愣的，问道：

　　“小佳，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也发烧了啊？”

　　将一行人安置在客厅沙发上休息片刻之后，小佳终于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佳佳偷偷给姥姥打电话说自己生病了，爸爸妈妈怕小佳忙不过来，于是急忙赶来帮着照顾外孙。妈妈在小区门口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刚好又碰见主动上前帮忙的小齐，结果也是一路走到了小佳家门口，小齐才知道这两个人是小佳的父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刚刚起床的佳佳睡眼惺忪的走出卧室，看见姥姥姥爷来了，兴奋地扑上来搂着姥姥一阵亲昵，可惜还是病着，才玩了一会就蔫了。小佳让佳佳吃了点东西，就说要带佳佳去医院打针了。小齐说送他们去，可是佳佳不让，小佳爸爸说那他去送他们娘儿俩，可是留小佳妈妈在家她行动又不方便。最后还是小齐建议他去下楼打车，大家全都去医院，顺便也让小佳妈妈看看脚伤。

　　医院里小佳爸爸带佳佳去打针，小齐帮着小佳给她妈妈挂号看诊取药，上上下下的跑。空闲里，趁小齐不在，妈妈捏着小佳的手笑着说：

　　“怎么，要不是我们碰上了，你还打算瞒着我们呐。”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咋样，小伙子人不错，热心肠，他是干什么的呀？”

　　“他是佳佳的钢琴老师，人家还在上研究生呢。”

　　“哦，就说看着这么年轻。哎，他对佳佳怎么样，佳佳喜欢他吗？”

　　“妈，你看你都说到哪去了，我都说了我们还…”

　　正说着小齐取药回来了，小佳打住话头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妈妈却满脸堆笑的上前招呼小齐赶紧休息休息，又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小齐拿眼悄悄地去看小佳，却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个怎样的意思。一家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在医院里过了大半天，下午小齐送他们回到家，正要告辞却被小佳妈妈硬拽着留下来吃了晚饭才离开。

　　佳佳被查是肺炎，足足打了小半个月的吊针，这小半个月里每天小佳爸爸带佳佳去打针，小齐正在放寒假，于是自告奋勇要来帮忙，他每天上午买了菜送过来，还帮小佳妈妈做饭，去给医院爷孙俩送饭。小佳专心上班，晚上回来陪陪孩子，帮着收拾家务，一家人过得是有条不紊。

　　小佳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留小齐吃饭，小佳的爸爸也挺喜欢这个稳重的年轻人。可是佳佳却对小齐非常排斥，虽然生病可以不用上课也不用练琴，但佳佳却明显感觉到他本来就不喜欢的这个钢琴老师，现在却成为了他们家的一员，不光妈妈喜欢他，姥姥姥爷也老是问他这问他那的，根本就是抢了他这个小病号应有的关注度。所以一到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佳佳就总是吵闹，让大家觉得非常尴尬。

　　其实小佳一直都知道佳佳不喜欢小齐的原因，有时候小佳甚至觉得如果佳佳一直这么排斥自己的这段感情，那么不如就此作罢，毕竟丈夫的离开对孩子已经是一种伤害，如果又因为自己新的恋情让孩子再次受伤的话那么他也太可怜了。但有时小佳又会觉得这是自己逃避感情的借口，小齐是个好男人，佳佳能有个新爸爸对他的成长也许更有帮助，况且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自己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照顾他们，这几乎不可能两全。

　　佳佳的病好了以后就去上学了，小佳妈妈的脚伤也已经痊愈，他们这几天就准备回老家。走的前一天，小佳妈妈和小佳单独谈了许久。她告诉小佳有一天佳佳来找她要他们带他一块回老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因为妈妈不要他了。这让她哭笑不得，好是一通哄，即便如此，佳佳还是不放心，说是要让妈妈给他写份保证书才信她。

　　“小佳，我和你爸就只有两个要求，对你好，对佳佳好。你第一次结婚我拦不住你，这一次你也大了，自己做主吧，可无论怎么样你都要记住，我和你爸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什么时候你累了，这儿都是你的家。”

　　“妈，怎么突然说的这么伤感，我又不是去上刑场，”小佳虽然开着玩笑，嗓子眼却已经哽了起来，“我相信小齐，我也会去跟佳佳好好谈谈，我自己也要努力，保证这次不再让你们操心。”

　　“哎，我苦命的孩子啊…”

　　“妈，说什么呢。”

　　小佳父母回家前叫上小齐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叮嘱了他们很多，还邀请小齐过完年去他们那玩。大人们都很和气，唯独佳佳一个人闷闷不乐，抱着姥爷的脖子不撒手，哭闹了好久。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小佳和小齐平时也不经常见面，只是周末佳佳上钢琴课的那两天里，在下课后一起吃顿饭聚聚。小佳已经和佳佳谈过话了，甚至真的写了份保证书保证绝不会不要佳佳，可即便如此，佳佳对小齐的态度仍是不咸不淡的，两个人也实在摸不透一个六岁孩子的心思。

　　春节临近，两人各回了各家，反倒是离得远了两人的联系反而密切了起来。每天都要发好多短信，各自把各自过年的情形说给对方听。小齐告诉小佳等回去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小佳问了半天都没打听出来一点讯息，于是就在期盼与好奇之中，两个人终于又回到了同一座城市。

　　那天是个工作日的中午，小齐特地到小佳上班的附近来找她一起吃午饭，顺便把那个好消息告诉她。原来，小齐过年回家和他父母说了他和小佳的事，他的父母让他有时间了带小佳回去给他们看看。

　　“你跟他们说了我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我…我有孩子，离过婚，还有，我还比你大。”

　　“就这些？”

　　小佳拿询问的眼神去看小齐，却发现他正在偷偷地笑着。那副表情让小佳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伸手去作势要打他肩膀。小佳的手被小齐一把握住，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现在，除了我们自己，什么事情都无法再阻止我们在一起，小佳，嫁给我好不好？”

　　看着小齐年轻的脸上认真的神情，那一刻小佳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可这件事情她自始至终也没告诉过小齐，那个时候她想，自己一定要为这个男人生个孩子。

　　天气逐渐转热，在佳佳放暑假之后，小佳请了几天假，她要带佳佳，和小齐一起，去她父母家。那一天很热，三个人下了短途客运车，先是去了一家超市买了些礼品，才坐上公交车去到小佳父母家。进了小区走到楼下，远远地小佳就看到楼洞门口站着个人，背影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就在和小齐说笑着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那个人好像是听见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小佳认出他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就这么笑着正对上了那个曾经让她哭干了眼泪的男人。

　　“嗨，小佳，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点没变。”男人倒是一点尴尬都没有，轻浮的话语在今天的小佳听来是如此的幼稚。小佳看着男人那副也没怎么变化的嬉笑脸孔，不禁想当初自己是怎么会被这样一个浪荡子给迷住的。

　　“你是…你是小佳的弟弟吧，你好你好。”男人热情的向小齐伸出手。小佳心想他明知道她是没有弟弟的，而他又绝不是那种能把这些事忘记的人，所以他这么说肯定就是故意的。

　　“你是…”其实小齐心里又何尝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可是他做不到那个男人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是小佳的丈夫，不嫌弃的话就叫声姐夫吧。”他一边说笑着，还一边把手搭上小佳的肩膀搂了搂。小佳厌恶的推开他的手，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脸色仍挂着寒霜。

　　小齐只是听小佳说过她丈夫不辞而别的事，但具体如何他也没细问，他觉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他和小佳一起面对的才是将来，他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过去竟然找上门来，还偏偏是在这个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将来的时候。

　　“我不是小佳的弟弟。”小齐这么说的时候小佳和男人都愣了一下，“我是…”

　　“他是我的钢琴课老师，你是谁？”佳佳看着大人们说了半天话自己插不上嘴，终于趁着小齐的刹那犹豫插上了话。

　　“儿子，我是你爸爸，我是你亲爹呐！儿子呦可想死爸爸我了！”男人抱起佳佳又亲又叫的，真就好像是个思子心切的慈父一般。

　　而一向对陌生人抱有戒心的佳佳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任由这突然冒出来的爸爸又亲又抱，还热情的搂着男人的脖子咯咯的笑出声。

　　看到父子俩的这个样子，小佳心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血缘亲情吧。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小齐，呆立片刻之后，走到小佳面前，将手中拎着的满当当的礼品交到小佳手上，说：

　　“你们今天可能有别的话要说，我改日再来看望叔叔阿姨吧，就先走了。”

　　小齐的背影在不远处转了个弯就看不到了，小佳感觉手掌被带子勒的生疼，而她的双脚和她的心也像是被绳子拴住，僵硬，窒息。许久她才长出口气，转身上楼。

　　那天在小佳的父母家掀起的堪称是完美风暴，但顾及到孩子，这场风暴又很快的消弭于无形。小佳的爸爸独自在阳台上愁闷烟，妈妈拉着小佳坐在卧室里生闷气，她本来还想拉佳佳，可是那孩子却黏着他新认得爸爸不撒手，气的她不住的掉眼泪，还是小佳劝了半天才止住。

　　男人总算是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个家不欢迎他，坐了坐就走了。当晚小佳哄佳佳睡觉的时候，佳佳一个劲儿的问爸爸什么时候还来看他，小佳问他说为什么这么喜欢爸爸，佳佳回答：

　　“因为他是我爸爸呀，以后我也有爸爸了，他们都别想再欺负我没有爸爸，再欺负我我就让爸爸去教训他们。”

　　小佳看着孩子眼睛里的希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容易等佳佳睡着了，摸出手机来不知道是第几次看了，仍然是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他今天晚上住哪呢，人生地不熟的，小佳又发了条短信过去，等到午夜自己睡着，还是没有受到任何回音。

　　接下来的几天男人又来了好几次，给佳佳和小佳父母带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甚至还当小佳面跪在地上求他们原谅他。他拿出张存折给小佳，说这上面的钱都是他给佳佳攒的，以后自己一定会加倍补偿他们母子俩，再也不会犯浑了。小佳没有说话，爸爸妈妈也没有说话，佳佳正在睡午觉，整个家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用沉默说话。

　　三天后，小齐还是没有回一句话，小佳把佳佳留下，自己一个人买了回到那个城市车票，打了不知多少电话才终于见到了小齐。他的样子有些不修边幅，看见小佳笑了笑，躲闪着她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不好意思，我先回来了没告诉你一声，让你担心了。”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找你，我是想问…”

　　“小佳，你先别问，”小齐打断小佳的话，伸出只手来握住小佳的手背，“你先听我说。我想了很多，我是说在那以前，我想过咱们在一起以后怎么生活，我要怎么养活这个家，还想怎么才能让佳佳接受我，都是这些事情，我想了很多，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丈夫要是回来找你，我该怎么办，这个我从来没想过。”

　　“他不是我丈夫，他是…”

　　“我知道，这都一样。”

　　“这当然不一样，我原来没告诉你，是觉得我不想你可怜我，他不是我丈夫，他就是个人渣！”小佳气的面色绯红，她一口气把自己过去的事全部告诉了小齐，但他发现小齐的样子并不像是听进去了。等她讲完这些以后，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还是说：

　　“我知道，这都一样。”

　　小佳觉得愤怒已经从每一寸毛孔中散开了，这会她只是觉得特别累。一滴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小齐说：

　　“能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吗，我想我会有办法的。”

　　小佳从小齐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她看着面前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孩，忍住想伸手去把他揽在怀里的冲动，只淡淡的说了句：

　　“你说的对，除了我们自己，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

　　道别，起身，离开。小佳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一双眼睛目送她远去，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她还是走了，没有人伸手拉她回来。小佳复婚的时候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孽，注定今生要来偿还。佳佳把他的爸爸当超人来崇拜，只要有机会爷儿俩就在一起说个不停。可小佳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他们相同的个性，只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陌生人而已。小佳的父母看在外孙的面上勉强接受了这件事情，但是他们和小佳一样，只是把这当成是生活中必须忍受的一部分，而在心里，他们再也不会上这个男人的当了。

　　其实所谓自由莫不如是，没有了希望的捆绑，活在无奈的自由地狱当中，也未尝不是一件痛苦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