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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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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小将军身处在一顶充斥着异香的帐篷,看这布局,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何处?
自己怎么会在女子的闺房?
小将军头疼欲裂,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他最后的记忆还是舅父交待的要巡视营地。
“你醒了?”他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居然是一位匈奴少女,她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红蓝相间的袄子趁得小脸红润,那水色是匈奴人少有的别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匈奴贵族少女?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要不要喝点羊奶?”少女闪耀着眸子对小将军关怀备至地慰问。
出于一种对匈奴人的警惕,他并无应声,只是趁机打量着周围。
少女见他如此防备着自己,心中并不好受,细声喃喃自语:“我都好好洗过澡了,帐内也点了月氏骨粉做的香料,难道他还闻得到膻味?”再看小将军,他眉头深锁,拳头紧握,泛白的指关节似乎在警告“生人勿近”。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少女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失落,失落中又藏着一丝无可奈何。
等少女离开片刻,小将军才渐渐放松警惕,努力地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尔河畔星星草开得极为繁盛,呼兰揪着星星草,满腹怨气。娜娜屏退左右侍女,轻轻走近,待走到河畔,才坐下来开口说话:“呼兰,你说奇不奇怪,为什么伊尔河左岸开的是漂亮的呼兰花,右岸却只生长贫贱的星星草?”
“……”呼兰低着头,红着脸娇声应道,“我就是生气,也没注意,怎么这周围的呼兰花都被我给……拔光了?”
“哈哈!”娜娜看着呼兰气嘟嘟的模样,甚是有趣,不禁打趣,“呼兰花被你拔光了,你就开始拔星星草,那星星草要是被你拔光,你还准备拔什么?遇到你这样的公主,匈奴的牛羊都得饿死。”
呼兰嘟着嘴,哼哼着:“姐姐你可别笑我了,人家不是难过着吗?”说完,呼兰放下手中的星星草,挪到娜娜身边坐着,挽着娜娜的手臂,问:“姐姐,你说我好看吗?”
“当然好看,你和呼兰花一样美丽,是草原最美的颜色。”娜娜刮着她的小鼻头赞道。
呼兰的眼里起了一层雾:“既然这样,为什么他醒来看到我还那样凶巴巴的,你不是说只要他闻了月氏骨粉就会忘掉昨天晚上发生事,就会忘了夜叉的事吗?可如果这样,他看到我,不应该就爱上我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那么凶?还不理我。”
娜娜听完若有所思,忽然灵机一现,问:“南婆婆秘制的月氏骨粉是因为用月氏人的肋骨所研磨制成的,以前专门用来驯服月氏人,是不是驯服汉人必须得用汉人的肋骨?”
呼兰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以为月氏骨粉是从月氏传来的香料,没想到居然南婆婆做的,太可怕了,居然得用肋骨磨粉。”
娜娜讪笑:“你怕什么怕,战场上你是攻无不克的夜叉,多少月氏人、乌孙人、汉人被你斩于马下,怎么下了战场你胆子就变这么小了?”
呼兰想解释,想告诉娜娜这一切都是乌金铠甲赋予她的神力,穿上乌金甲她就只想胜利、只想取敌人贱民,可娜娜肯定不信,父亲单于也不会让自己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那件乌金甲也是南婆婆的杰作。想到南婆婆第一次献上乌金甲,亲自为她戴上乌金面纱时的笑容,那诡异的笑容,呼兰就怕。她环抱着两臂,微微有些发抖。
“你是不是想起南婆婆了?别告诉我你害怕南婆婆。”娜娜像是看透了呼兰的心思,打趣着她。
呼兰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娜娜,才不好意思地点头。
“其实我也怕,不过只是有一点怕,平时还是表现得不怕,你不让她知道你怕她,你就不会怕了。”娜娜盯着呼兰的眼睛,看她似懂非懂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只得更加认真地说,“可是南婆婆的巫术是真的很神奇。还记不记得左谷蠡王刚当上单于的那一会儿?就咱俩在阴山迷路的那一回,山上的野兽胡乱吼,我都快怕死了,那时你还没车轮高,胆子却出奇地大,还一直安慰我别哭。”
呼兰跟随娜娜回想起往事,不由笑了:“是呀,那时候你说要去找於单哥哥,我也就跟着你去找,我们都不相信於单哥哥会投降汉人,也不相信他会死。”
娜娜想到哥哥於单,一阵揪心,可呼兰是伊稚斜的女儿,她只能强颜欢笑:“都过去好些年了,哥哥离开的时候,我也就你这么大。一晃眼你也成大姑娘了,我都感觉自己老了。”
呼兰靠在娜娜的肩上,痴笑:“母亲死后,阏氏就把我从贝尔湖接到了王庭,那时姐姐十几岁,很美,姐姐现在也很美,和那时一样的。”
“你跟着我去找哥哥,我俩却迷路了,我难过得哭,你还唱歌给我听,南婆婆就是跟着歌声遇到了我们。”娜娜斜着头抵着肩上呼兰的头,“她问我为什么哭,是你告诉她我们迷路了,她从包里掏出了欢喜兽,是飞在空中的欢喜兽带着我们回到了王庭。她都没问我们从哪儿来,就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
呼兰没有出声,对于南婆婆的恐惧她从一开始就无法摆脱,只觉得自己当初要是没遇到她该多好。她的记忆凝固在南婆婆当着父亲的面指着自己,说这才是匈奴的希望的那一刻。她无法忘记父亲的眼神从慈爱变成了火红的期望,从此后她再也没有逃脱父亲的期望,终于她成了匈奴的夜叉,让敌人闻风丧胆,让父亲耀武扬威。可这一切都是南婆婆和父亲强加给自己的,她根本不想要,却不得不要。
“从那时候我就觉得南婆婆很厉害,所以她的东西一定是有神奇的力量。你为那个汉人心神不宁,想要解脱,就只能依靠南婆婆了。” 娜娜告诉呼兰,似乎这件事不容置疑。呼兰越是害怕南婆婆,就越是打心底里相信南婆婆的权威。只要利用好这份恐惧,她可以假借南婆婆之名,做到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呼兰低声应了,忽然又自叹道:“我其实也不是想解脱,就是,就是想他也把心给我。我俩这才算扯平了。姐姐,你懂这种感觉吗?”
我何尝不懂,何尝没有痛苦过,何尝不是至今都在煎熬。娜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曾经那个异常清晰的刚毅面孔虽然她努力地想要忘却,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浮现。时至今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是如此清晰,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他给你带来的痛苦也会深深埋在骨髓里,他的名字就是符咒,只要一念起这道解不开的咒,落在你骨髓里的他就会像虫子一样吸食着你、折磨着你,没有罢休的那一刻,除非死,因为死才是忘了爱情的解药。
“姐姐?你怎么了?”呼兰侧身看着面色不佳的娜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娜娜摇头:“我没事,只是不知道怎么帮你,不然我去南婆婆那里帮你旁敲侧击问一下。”
呼兰开心地摇着头:“姐姐,你对我真好。”
娜娜捏了捏她的小鼻头,无可奈何地说:“你是我的妹妹,我怎能对你不好?反正你怕南婆婆,我不怕,我就去问问好了。”
呼兰眨巴着眼睛,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那,能不能不提我?”
“行啊,我就说我看上了一个年纪比我小的汉人小将军,人家面白有光,眉毛浓密得像伊尔河里的水草,我被水草缠住了脚,只能深深陷入爱的伊尔河,不能自拔。”娜娜讪笑。
“姐姐,你讨厌。”呼兰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肯去看娜娜,深怕被她看到自己的红脸,更加取笑。不过姐姐说他的眉毛,呼兰倒是心甘情愿坠入那河,和他缠缠绕绕,沉沦,沉溺。
娜娜笑着离开,带着梨涡里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离开。时光像是迷路了一般,数年前在她身上上演的故事,如今好似照搬一样,发生在了呼兰身上。她恨伊稚斜,恨所有左谷蠡王的人,她要把当年伊稚斜添加在她身上的痛苦,统统还给伊稚斜的女儿,连本带息,绝不吝啬。
帐中的骨香渐渐散去,记忆越来越清楚,小将军回忆起了最后见到的人是夜叉,那夜叉是个女子,眼珠比汉人女子的眼珠色彩更淡,就像,就像刚刚的匈奴少女!想到此,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匈奴生性残暴又喜怒无常,落在匈奴人手里,想要活命只能和李陵一样变成匈奴的狗。可是他不能,对匈奴人毁我河山的恨让他不能低头,对皇上殷切希望的报答让他不能低头,对姨母后位的保护让他不能低头,对舅父多年的教导让他不能低头。
也许,不过就一死吧,他霍去病无所畏惧,只恨不能踏破匈奴王庭,不能迎接死在匈奴刀下千千万万的大汉子民魂归故里。就让他带着这份遗憾离开吧,他化成厉鬼都会搅得匈奴人不得安宁。只是不知道成了厉鬼的他和活魔鬼夜叉相比,谁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