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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奴 ...

  •   马群臊臭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受过重击的头颅更疼痛了,身上的血痕渐渐结痂,比起马粪,苍蝇似乎更嗜血,这个躺在马棚里身受重伤的年轻男子让它们异常兴奋。

      大概三天前,呼兰公主在与汉军的交战中看到了一位身披银甲的小将军,她从未看到过如此俊朗的少年,那黝黑的发、略带稚嫩的脸庞还有那无比刚毅的眼神。呼兰知道,自己的心就这样被他打入了汪洋,浮沉中甘愿坠入。

      姐姐娜娜说若遇一人,他能勾走你的心,那就千万不要放过他。这一刻,呼兰对她的话奉若神明,那位小将军一定就是勾走她心的男人,要不然为何此时胸口空荡荡的,想的、念的全是他呢?

      可恶的偷心贼,怎能不把你抓住,任凭你天涯海角,带着我的心?呼兰扑在毯子上,不觉湿了衣裳。

      “呼兰,你是单于的女夜叉,战场上无比威风,为何今夜独自在帐中哭泣?”娜娜捧着装满美酒的银壶走进了呼兰的帐篷,却只见伤心不绝的她全然没有平日里女夜叉的英姿,单于心心爱爱的女儿,在战场里再威风,私下里不过也只是个小女孩。想到这里,娜娜心中一阵好笑。

      呼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模样憔悴不堪。娜娜的到来让呼兰看到了一丝希望,她从地毯上起身,接过娜娜手中的银壶,再盘腿而坐,背对着娜娜问:“姐姐,如果心被偷走了,人还能活多久?”

      娜娜坐在了呼兰身后,怔了一下,多年前她曾向母亲羽磬阏氏问过同样的话,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呼兰一样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时移世易,娜娜心中自嘲,只能一边替呼兰梳辫子,一边说:“人没有心,必死无疑。”

      身前的人明显一怔,随之她抱着的银壶也滚到了地上,酒香四溢,顷刻间帐中皆是葡萄美酒的果香之味。

      “姐姐,我大概快死了。”小姑娘捂着脸低声啜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将军,愈发难过的不能自拔。

      娜娜讪笑:“傻丫头,听说精绝的偃师能造心,我为你找他造一颗心可好?”

      “精绝从女王到奴仆都是怪物,我才不信他们能造心,还不如我自己去把心给找回来。”呼兰埋怨着娜娜的不理解,辩驳着。当自己脱口而出一句“把心给找回来”时,呼兰恍然大悟,她好像不用死了。

      呼兰洗过脸,再三向娜娜确定自己的样子不像刚哭过,这才趁着夜色去向父亲请战。

      看着呼兰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娜娜的眼里迷失了色彩,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母亲说过匈奴和汉人是狼与虎,永世不得共存。年轻的她不信,苦苦哀求父亲军臣单于成全她和那个汉人,结果呢?看呼兰的神情,定是今日白天和汉军交战时,哪位将军入了她的眼。果然,大汉的男人总让匈奴的女人痴迷,娜娜冷冷地嘲笑自己,也嘲笑不自量力的呼兰。

      “什么?你说要带人去偷袭汉军?”伊稚斜单于大惊,上下打量着女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呼兰跪在单于面前,信誓旦旦:“汉军长途跋涉,不日前才来大漠腹地,今日一战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晚上正是修整的好时机,而我们趁这个时候去偷袭,胜算最大。请父亲让呼兰出战!”

      单于挥手:“不行,你这主意不错,可是你就不要去了,我会找你哥哥阿坝,要出战,也是他去。”

      呼兰心急,咬唇辩解:“为何我不能?战场上我可不比哥哥战功少!您忘了土曼爷爷说我是福星,能让父亲百战百胜?请一定让我去!”

      “呼兰。”单于坐在王座上,抚着白虎皮的护手,心中大惑不解,“主动请战可不是你的性格。你为什么今天如此积极,非要去夜袭汉军?”

      看父亲的样子,呼兰知道自己怕是没机会要回自己的心了,她落寞而又不甘于等待死亡。战袍就在帐中,穿上它自己就是无人可敌的女夜叉,没有单于之命又如何?等汉军被击败得溃不成军,等河西走廊都是匈奴人的牛羊,等把心给抢回来,谁又会责怪她呢?

      乌金的战袍在微弱的油灯里跃跃欲试,铠甲身体的每一丝部位都在深情呼唤,呼兰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这件跟着自己在战场厮杀了三年的战袍,那个鲜衣怒马、银枪指天的少年郎似乎此刻就坐在马背上等着和她一战。想到这里,她胸口有如受到重重一击,顷刻间一丝鲜红的血酪从她嘴角流出,好像她不去把心抢回来就真的会死一样!

      呼兰双手从架子上托出乌金面纱,戴在脸上,黑色的雾气从她脚底袅袅盘旋而起,此刻,她是夜叉,要夺回自己心的夜叉。

      匈奴巫祖南婆婆也在今晚夜不能寐,直到被她圈养在银球里的欢喜兽嗷嗷乱叫,她才慌张了起来。起身巡视了几番营地,她才看到娜娜公主的帐中绿光莹莹。她想去一探究竟,又顾虑到那是军臣单于唯一的女儿,思量几许,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军臣单于已身故,大王子於单不知所终,娜娜在旧臣心中威望颇高,连伊稚斜单于都要对她有所顾忌,只要她不整出幺蛾子,能少惹她还是少惹的好。一阵夜风吹来,南婆婆的老身板感觉寒意阵阵,没多想,她便径直回到自己的帐中。

      这个夜晚,也许注定不得安宁,星星消失在天际,连月亮都觅不得踪影,身着乌金战袍的呼兰如夜之鬼魅,骑着爱驹风里黑一路驰骋。夜风呼啸而过,马蹄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如踏云一般,毫无声息。呼兰借着白日里战胜汉军的一丝余威,没有一点胆怯之心,单枪匹马就敢闯入汉军的营地。

      呼兰轻轻下马,拍了拍爱驹风里电的头,轻声喃喃:“风里电,你就在这里等我。记得我们的暗号,听到暗号了就去接我!你要乖啊。”

      风里电极通人性,用头顶了顶呼兰的肩胛骨,告诉她自己知道了。

      连日的奔波,加上白天的苦战,即使早就疲惫不堪,整个汉军还是秩序井然。还好现在是夏季,草够肥美,够高,呼兰蹲在不远处的草堆里,并没有引起的汉军的注意。

      想要接近汉军都很难,想要深入军营去找那位小将军似乎更难。呼兰泄气地咬着嘴唇,恨自己还是过于鲁莽。

      “少将军好!”门口的卫兵突然齐齐发声,吓得呼兰把头深深埋入草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发现她,她这才抬起头。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她心心念念盼来盼去的小将军此刻就站在营地门口背对着她,似乎在和卫兵交待这什么。

      门口两柱火台烧得火光熊熊,从呼兰的角度正好能微微看到小将军的一个侧脸,为什么他连脸的轮廓都那么好看呢?汉人长得怎么和他们的字一样,有棱有角的,脸的弧度如笔的钩锋,不拖沓,干干净净,爽爽朗朗。

      小将军似乎听到了草堆里的声音,转身看了过来。那双眼,对,就是那双眼,呼兰看得脸红心跳,她知道那双眼就是锋利的弯刀,剜了她心的凶器。一时间,她呼吸困难,空落落的心房内装的不是心,而是乱撞的小鹿。

      小将军慢慢踱步,好像是朝着呼兰的方向走来,可这一切呼兰浑然不觉,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双只有草原鹰才有的眼睛。

      “少将军?”卫兵忽觉不对,试探着询问。

      小将军轻轻举起右手,示意他安静,道:“我去看看地形,你们不用跟来,我自己去就行。”

      少将军虽然参军不久,但在军中威望极高,他又是元帅的外甥,又是皇上的爱将,所以底下人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虽然这夜晚黑漆漆的,连颗星星都没有,可少将军说要看地形,那就一定是看地形,少将军说不用跟去,那就老老实实站岗,不用跟去。

      直到小将军和卫兵交谈,呼兰才缓过神来。她知道小将军一定是发现了她,这是个好时机,小将军刚才说要去看地形并不带随身侍卫,想要把心要回来,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忽然,她像夜之鬼魅,穿梭在草里,忽隐忽现,小将军也在她身后,紧紧跟随。对于这片草场,呼兰显然比小将军熟悉得多,几番追逐,呼兰轻易就把小将军带入了迷踪之地。等到小将军发现周围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上了这个女人的当。

      “匈奴的夜叉,白天就领教了你的功夫,没想到晚上你都要来和我过一两招。”小将军冷笑,似乎并不把斩杀汉军无数的夜叉放在眼里,“怎么,这么快就活得不耐烦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声音都这么迷人,呼兰眯着眼,笑言:“你已经输了,从你跟着我来这儿的那一刻,你就输了。”

      杀人如麻的夜叉,听声音居然是个小姑娘,小将军有些错愕,冷哼了一声,便言道:“,送你四个字‘大言不惭’,本将军向来在战场不手软,就算你是女人,夺我河山者,诛!”

      白天两人交手时,呼兰就知道小将军身手不凡,却没想到这小哥嘴上也如此不饶人。乌金面纱下藏着的是呼兰的笑颜,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黑影,没有月光,星光又何其萧瑟,她看不起小将军的脸,仅仅看着他挺拔的身躯,都让人异常满足。

      气氛有些诡异,小将军摸不清匈奴夜叉的意图,夜间露重,银甲下的深衣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冷汗,像是藤蔓,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两人就这样对峙,一个宛若铜铸的冷面英雄,一个宛若飘渺的巫山神女,耳旁飘过的夜风似乎在提醒时间依旧在流淌。

      渐渐地,小将军有些支持不下了,平日里力拔山兮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指尖发软,手握鸣鸿刀时总是忍不住发抖。他气沉丹田,强迫自己稳住手中利刃,怎奈越是用气,胸口越是发闷。豆大的汗珠从发际沿着头盔流入银甲内,他仔细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自责,中了妖女的计!

      终于,小将军的毒开始大肆蔓延,他知道如果不除掉夜叉,自己就要成为匈奴的俘虏,于是他挥刀用功,狠狠地劈向夜叉。

      呼兰后退了几步,叹道:“你既然自知已经中毒,何苦如此发功,这不是逼毒越陷越深吗?”

      “妖女,休要多言!”小将军连连砍了几刀皆落空,心中甚是嗔怒。

      呼兰不愿和他兵戎相见,连番躲避,劝他:“你不要用气了,这只是普通的药物,专门治那些不听话的野马,你跟我回去,我给你解药。”

      小将军还想说点什么,却眼前一片白光,眼睛深深的刺痛,像是一万根绣花针齐齐刺来,他终于还是没撑住,倒在了呼兰脚下。

      看着轰然倒在脚下的人,呼兰有些疑惑,今天用的训奴草也不多,为何小将军会如此难受?

      匈奴营中,娜娜帐中的绿光终于熄了,她累到在软榻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个中原人内力真深厚,她差点灵力耗尽,不过还好,有呼兰这个傻丫头帮忙,她最终还是弄倒了那个中原人。

      呼兰,爱上一个人很痛苦,爱上一个异族人更痛苦,要怪就去怪你的父亲伊稚斜,要怪就怪你是伊稚斜的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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