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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参差行 ...


  •   第一章 参差行
      四月的洛阳是火热的、高亢的。七百多年前,著名诗人白居易留下了千古名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到了洛阳,就被改成“人间四月芳菲尽,洛阳牡丹正盛开。”满城的人们都在庆祝这一年一度的盛大喜事。街上只见绫落绸缎、锦衣猿驾——看花当然是有钱人或者王孙贵族的消遣项目,又有哪个农民有此等闲情逸致?此时的他们只能是躬腰弯背在田间拔秧除草、挑粪施肥,然而这些又有哪个文人骚客注意得到?他们的笔下只会记录风花雪月、仕途感慨,“官场与山河同慨,青楼共繁华一色”才是他们的写作源泉吧?却不知繁华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农民多少年的心血!
      此刻,在洛河的两岸就有这种鲜明的对比:南岸,田里农民正在赤着脚,精耕细作,默默无语,只余鸟声蜂鸣,显出寂寂的静来;北岸,花团锦镞,人头攒动,光看这份架势,就知道是怎一个“闹”字了得。

      从洛河南岸进入洛阳城区,只需要跨过一座桥——天津桥,桥北端连接的就是洛阳城最繁华的大街——定鼎门大街。每年这个时侯,天津桥也就变得十分拥挤,加上官兵的盘查,人流进入的更是缓慢。
      在人群中有一人显然等得甚是着急,大声喊道:“今年是怎么搞的,还要检查?以前可没听说过还要搜查呀!”说话的正是夏言。他们三人一路慢慢走来,于昨天傍晚到了洛河南,却见城门已关,当时就问一附近的农民:“大叔,这城门怎么关这么早?”要知其时太阳还未落下,按理不应该关城门的。那农户答道:“哎呀,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时辰前,有几个人刚要进城,却突然冒出一帮人,围住那几个人就打了起来。那几个人打不过就跑。那帮人中有个官爷命令关上城门就去追。哎哟,那些人跑得可真快,有个小伙子在田里一窜一窜就不见踪影了,这帮人把剩下的几个都抓住了,又派三四个人去追那人去了。听说从明天开始就要严查进城的人了。”
      夏言一惊,叫道:“是威武镖局的。”
      农户说:“小伙子跟那几个人认识?那帮人可凶得恨,又有官府的人,可惹不得。”言语中甚是害怕。
      夏言忙解释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只是猜测而已。后来就到这农户家借宿,摸出几两银子给他,又打听这几天的花展情况。
      农户说:“哦,明天可能有城南许家花展,后天有城北的高家花展,规模都不是很大。规模最大要算金老爷家的富贵山庄,不过听说要到大后天才开放,说是要等一位贵客。”
      晚饭后没事,三人来到洛河边散步。夏言想起洛神的故事,幽幽看着河水,仿佛水面上真有个女子,抱着七弦琴在弹唱,神色哀怨自怜。那女子面目渐渐清晰,突然间变成聚仙楼老板谈琰的模样,夏言揉了揉眼睛,河面清旷如野,只余河水缓缓流动,哪有人影?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再听去,仿佛有几人喝叫声,然后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上午,三人出门后,见桥上人太多,就把马匹寄放在一户农民家里,步行前来。那小岩子个头矮小,一进入人群中,就看不到前面的情况,急得不时跳起来,伸长脖子扫一眼,却总在落下时踩上别人的脚,让夏言不住向别人道歉,又教训起他道:“你给我放安静点,也不看看柳兄,好好学学人家。”柳良俞个头不是很高,视线偶尔也受阻,但在一旁还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夏言向前挪动,倒显得不急。
      待小岩子安静下来,夏言就勉强听到旁边一人说道:“大概有什么重要人物到洛阳来看花展了吧?否则哪有不准带兵刃的?听说搜查的还很严格,连一点铁屑都别想带进去。嘿嘿,官府就知道做这些蠢事,也不想想,就算禁止得了城外的兵刃,城内的兵刃仅靠封铁匠铺就禁止得了吗?何况真正高手杀人时,哪还需要什么兵刃?”夏言向那人看去,见他油头肥耳,象一个大财主,可能熟悉一些情况,便问道:“这位老兄,你可知道是谁来了?不会是……皇上吧?”因为怕惹上大祸,最后几个字说的极为小声。那大财主却听到了,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反正进去后就有可能见到,小伙子急什么?”
      夏言一想,也是,风声大了自然会传出来,不是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吗?人群中的闹声不断,有人悄悄说道:“昨夜有个女贼跳进了城墙,今天就严查了。”夏言没听清,也就不加理会。轮到搜查他们时,几人因怕招摇,兵器早就放在那农人家里,倒没受到过多盘查,轻松地进了城。
      到了定鼎门大街,柳良俞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夏言便说道:“柳兄,我说这街宽吧,跟九江比起来,怕得要十来条街加起来才够它宽吧。”
      柳良俞讪讪道:“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确实是人山人海,一些摆货摊的还硬要街中间靠,趁机多占些地盘,路就更不好走了。走到每个摊铺前都得绕一下——谁也不知道这些摆摊的是什么来头,也就都不敢去招惹他们。挤了好久,肚子早就饿了,夏言买了几份小吃,给每人一份,算是午餐,边吃边道:“柳兄知道这定鼎门大街的来历吗?”
      柳良俞摇摇头:“这倒未听说过,夏兄要是知道,不妨让兄弟长张见识。”
      夏言就道:“这来历可就有点远了。传说夏禹治水后就造了九个大鼎,传到商朝时就成了镇国之宝。说是谁要想得天下就必须先得这九鼎。结果周武王灭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九个大鼎运到都城镐京去——也就是现在的西安,哪知这九个大鼎都是以铜铸造的,个个象小山般大,既难搬又难运。周武王出动了□□万人才把它们拉到洛阳。谁知一到洛阳后就再也拉不动了,周武王闻言后只有叹息道‘九鼎乃镇国之宝,它们到了洛阳不肯往西走,定有缘故。洛阳位于天下之中,又是夏朝的国都,莫非上天之意是要我把都城牵往洛阳?如果是这样,就把九鼎都放在洛阳吧。’不料即将举行落鼎大典时,周武王不幸病故了。后来,他的儿子在周公旦的辅助下,终于举行了落鼎大典仪式。后人为了纪念周公旦辅助周成王‘定鼎洛阳’的功劳,就在这里盖了一座周公庙,取名叫‘定鼎堂’,门前的这条路就叫‘定鼎路’。到了唐朝,又改名叫‘定鼎门大街’了。”
      “哇,夏兄知识真是渊博,让人佩服。”柳良俞恭维道。
      夏言忙道:“柳兄见笑了。我平时就喜欢看这些野史什么的,至于那些四书五经的,我一见就头痛,为此,不知道挨父母多少教训了,惭愧呀,惭愧呀。”
      小岩子在一旁伸伸舌头,证实此话不假。柳良俞便笑了起来,满脸胡须乱颤。
      夏言突然想起柳良俞是要来找人的,便问道:“柳兄等一下要上哪去找你朋友?”
      柳良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在街上瞎碰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名气?我们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柳良俞支吾一声:“哦,没什么名气,名字……名字,也是普通得很,叫钱三。”
      “茫茫人海,那要如何寻找?”夏言说道
      “哦,他喜欢看牡丹花,我想这几天到花展的地方多看看,说不定就能碰到。”
      夏言心想,哪有那么巧的事?八成是他有什么苦衷,不肯说真话,便不再追问。

      随着挤挤嚷嚷的人群,三人也走到了牌坊楼。这牌坊楼乃是洛阳一座有名的美食楼,夏言还是很小的时候随父亲一起来吃过一次。现在隐约还记得那时的情形,不由大为怀念,对柳良俞道:“柳兄,洛阳的名吃你还没尝过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的花展,不如一起去尝尝?”
      柳良俞欢快地答应道:“我来这里当然很想一尝美食的,何况夏兄一路把我带到洛阳,还给我长了不少见识,我也应该报答夏兄一次,这顿就由我做东。夏兄请进吧。”
      夏言跟他争了一下也就由着他,三人一起朝牌坊楼走去。

      牌坊楼在洛阳虽不是最大的酒楼,但却是最老的,在元朝末期时就由一对小夫妻租一间铺子开了起来,发展成现在的两栋大院,当真称得上是百年老字号。门口的装饰有古色古香的味道:门上的匾额是用檀香木镶制而成,‘牌坊楼’三字用小篆书写,烫金贴上,泛出一线暗黄的光;门口的两只狮子不是石头做的,也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纹路十分清晰,只是颜色有点泛旧,但不影响其威猛之势;门两边有一对联:国色朝酣酒,天香夜袭衣。牌坊楼共有三层,最底层是大厅,没有间隔,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天。二、三层则为包房,每间都有屏风隔开,是为一些达官贵人、公子富商准备的,费用自然比底层贵出许多。
      今天人出奇的多,楼下大厅已全满。夏言招来小二问道:“小二,楼上可还有雅座?”
      那小二好奇地打量他一番:“公子爷,您刚从外地来吧?牡丹花展期间,您不提前预订,哪还能有楼上雅座?就在楼下找张桌子跟别人挤一下吧。”
      三人没办法,只得在底层找张人稍微少点的桌子坐下。
      这张桌子已坐有五人,左边象是一对父子,老者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花白了,身子也有点佝偻,时不时还要轻咳两声;旁边的汉子三十多岁模样,身材倒是健壮,只是手显得细了点,当老者一咳嗽时,他便为他轻捶一下背。手架子倒是很大,但手指却细瘦如柴,一根根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让人觉得恐怖。下首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都是二十几岁,相貌虽不是十分突出,但显得很温和。尤其是那女子,不雅不俗,温柔得体,偶尔手跟男的一握,便对他温莞一笑,便如一副壁画,显然是一对小夫妻。夏言想,这一桌人较少,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家对那指瘦如柴的大汉及微微轻咳的老者有点畏惧,另一个恐怕也是不忍破坏这副壁画了。
      右边一人满面红光,肥头大耳。夏言差点惊叫一声,这正是在天津桥上跟他说话的那个大胖子财主!人生竟有如此之巧。他刚想说话,那大胖子财主先开了口:“呵呵,这位小哥,我们真是有缘呀,居然又碰上了。”
      夏言也忙笑道:“真是巧啊,没想到这位大哥居然也来到这酒楼。”
      胖子又笑道:“每次来洛阳,哪能不上‘牌坊楼’?一想到这里的‘牡丹燕菜’,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说完闭上眼,摇摇头,象是在回味。又煞有介事地伸出舌头吸溜一声,象小孩子似的嘴谗,甚是滑稽。
      几人都被这胖子的滑稽表情弄得一笑。对面的小夫妻也微微笑了笑。夏言这才注意到那年轻丈夫额头上有一淡淡的疤痕,但这影响不了他脸上的儒雅之气。他妻子肤色不是很白,鼻子小巧,眼睛也较小,但一笑就象把这些缺点都隐去了似的,让人只记得她的娴静。另一边的父子两人却没有笑意,脸一直绷得紧紧的。
      柳良俞坐下后就悄声问道:“这‘牡丹燕菜’很好吃吗?”
      夏言于此道自然清楚,他也是为此才要上‘牌坊楼’的,便扭头对柳良俞道:“你进来前看到门口那副对联了吗?”
      “看到了呀。不就是‘国色朝酣酒,天香夜袭衣’吗?跟这‘牡丹燕菜’又有什么关系?”柳良俞诧异道。
      “嘿嘿,这里面可有文章了。‘国色’这两字,我想任何人都知道是指牡丹;这‘天香’两字吗,就是指燕菜了。”夏言说完,招来店小二,点了几个采:牡丹燕菜、长寿鱼、清蒸鲂鱼,都是洛阳的名菜。安排好后,他又接着说道:“这燕菜的来头可就有点远了,那是唐朝的时候,武则天登基后,天下出现少有的太平之景,民间也就偶有祥瑞之事发生,象什么麦生三头、谷长三穗之类。武则天对此自然高兴,大加奖赏。这一年,洛阳农地里长出了一个大白萝卜,长有三尺,上青下白,当地官员发现后理所当然要献给女皇,武则天就命御厨将之做成菜。萝卜能做什么好菜呢?御厨们想尽办法,对萝卜进行了多道加工,并掺入山珍海味,烹制成羹。武则天品尝之后,感觉香美爽口,很有燕窝汤的味道,就赐名为‘假燕菜’。上行下效,这菜就很快在全国各地传开了,名字也逐渐变成了‘燕菜’、‘洛阳燕菜’、‘牡丹燕菜’等。洛阳人对这个更是情有独衷,做法也多样化了。无任红白喜事,这燕菜都是洛阳水席中的头道名菜。”
      说话间,同桌的那几个人饭菜已上。夫妻两和父子两都是面条,那胖子要了一份‘牡丹燕菜’和一份‘鲤鱼跃龙门’,胖子笑着道一声:“不好意思,我先吃了。”夏言点点头:“没事,你先吃,我们的也快了。”
      过一会,三人的菜总算上来了,夏言向小二埋怨一声:“怎么这么慢?明天还指望我们再来吗?”
      那小二傲慢地说道:“明天?明天你想来还进不来呢。告诉你,从明天起,这牌坊楼就要被鲁大人包下来,直到花展结束。你们今天来的都算是有运气了。”
      闻此一言,不只夏言惊愕得忘了小二的傲慢态度,连附近几桌的客人都吃惊地望向小二,一齐停住了说话声。而这静就象是能传染似的,这几桌一静下俩,旁边的几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也就静下来向这边看过来;再远处的几桌也如此,顿时全厅里的人都静了下来,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然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二显然没料到会出这种结果,楞住了。夏言便说道:“你说鲁大人明天起就要包下牌坊楼,直到花展结束?”他有意说的大声些,也让那些不明白的人知道这回事。
      众人果然啊啊叫了起来:“他为什么要包下来?”“是不是要请客?”“是什么大官来了吗?”“是不是京城里的官?”……
      那小二张大嘴却是回答不出。掌柜见状,忙走到中间拱手做辑,向大伙陪罪,说道:“是这样的,鲁大人说京城里来了个人,要看牡丹花展,就把我们牌坊楼包了五天。从明天起不能招待各位,真对不起各位了,还请见谅。”
      众人的心思倒没空想见不见谅的问题,都在想:是哪个大官来了?竟要包下整个牌坊楼?又突然想到,不会是皇上吧?心里不由又兴奋又紧张,赶紧埋下头去吃饭,以掩饰自己的这个想法。
      突然间冒出一沉闷的声音:“不就是一个没鸟的家伙,还要弄得这么铺张。”这话明显是指向当朝的太监,要知道当时是太监掌权,‘鸟’这个词也就成了人人忌讳的话,谁在公开场合也不敢随便说。静了一会,大伙才想起要看看是谁有如此胆量,居然敢说起当朝的太监来。哪知这声音却是飘飘荡荡的,象是无根的游魂,竟然谁都找不到发声之处。夏言也觉得好奇怪,这声音听着象是从自己这桌发出的,但大胖子正在吃得满头大汗;小夫妻两也在卿卿我我;那边的父亲正在咳嗽,儿子给他捶背,这几人一直未曾开过口。就正众人惊愕之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京城刘公公要来,你们还不怕吗?”这次声音仿佛离自己更近了,但夏言还是看不出是谁说的。并且这声音如同闷罐里发出的响声,一离开就绕梁而行,三旋三转后方消失无踪。
      突然一人大喝道:“是哪路高人,为何不现身一见?”却是从二楼走下一人来,他腰悬军刀,脚踏官靴,怒目向大厅里扫上一眼。楼下已有人窃窃道:“是刘千户。”
      这时一直在大吃大喝的胖子财主已经吃完了,抹着嘴小声哼道:“什么刘千户,紫甲门的刘矮子刘纲杀什么时候也跑到官府卖命去了?”他这声音虽小,但夏言一直在回想刚才古怪声音的事,并没去留意那千户的出现,倒正好听到这胖子所说,便朝胖子拱了拱手,小声说道:“这位大哥,还不知怎么称呼?在下夏言,夏是夏天的夏,言是言语的言,乃江西人士。阁下认识这个千户吗?”
      他想多得到一些消息,便先自报上家门。俗话说相交贵在一个诚字,他先和盘脱出自己的事,想着他总不好意思不说吧。
      胖子眯眯一笑道:“在下姓苏,经常跑点土货买卖,这洛阳倒是来过几次。至于他吗……”他指了指那千户,“以前在紫甲门时还有点名气,所以我认得他,但他就不认得我了。”说完自嘲地一笑。
      夏言想,这胖子倒也还随和,倒可以值得一交,便说道:
      “老兄经常跑洛阳吗?知道洛阳可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吃的就有……你知道洛阳水席吗?”
      夏言摇摇头:“水席?没听说过呢,是在水中摆宴席?”
      胖子笑道:“当然不是,只是名字而已。洛阳水席共24道菜,包括8个花拼,4个大件,8个中件,4个压桌菜。上菜程序是:宾客落座后,先上8个花拼做为下酒菜,待客人开怀畅饮到一定程度,再一一上4个大件,伴随着1个大件上2个中件,也叫陪衬菜或调味菜,美其名曰:带子上朝。最后是四个压桌菜,其中有一道如意蛋汤,已示全席已经结束。”
      其时,洛阳水席被誉为天下第一宴,其特点有:一是历史悠久,它始于唐,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二是齐全完整,历经千年而不失传,唯洛阳水席是矣;三是有荤有素,素菜荤做,以假作真,有冷有热,酸、辣、甜、咸俱全。可以根据经济状况灵活多变,可高可低,可简可繁,可粗可细,可丰可俭,因人而定;四是有汤有水,吃起来热乎乎,味道多样,酸、辣、鲜南北适宜;五是上菜顺序严格,搭配合理,先后有定,很合乎北方的饮食习惯。
      夏言不知道这些情况,对胖子的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店里的人也慢慢议论开来,声音也慢慢高了起来。虽然都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议论的,但座中有好多都是跑江湖的汉子,刀山火海都曾下过,还怕这些?明知祸从口出,还是要图一时的嘴上痛快。就听“哎哟,是刘公公呀。”“刘公公要驾到呀。”……好多人还刻意尖着嗓子说话,模仿太监的声音。一时间,厅里乱成一团。
      那千户正是刘纲杀,原本是紫甲门的人,功夫虽不怎样,但他做事心狠手辣,博得“黑面阎王”的称号。他父亲怕他惹事,就花了笔钱为他在锦衣卫中谋了个差使,混混日子。这次刘瑾要来洛阳看花展,上头就先传来消息,要他查这边的治安状况以及有无风声走露。因此这两天就经常到这些热闹场所走动走动。刚才第一句话传出时,他就吓了一跳,下楼来不但没查出说话之人,反而听到这种故意捣乱之声,哪能不恼?他眼珠四下一转,就找到了带头捣乱之人,只见他轻巧一跃,就从楼梯上跳到那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一下让满屋的人都静了下来——锦衣卫千户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捣乱之人是一高个大汉,见刘纲杀站在自己吃饭桌子上,“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身材特别高,比站在桌上的刘纲杀竟然矮不了多少。只听他道:“刘矮子,别人怕你,我章长腿可不怕你,你以为穿上了官服就可以在我面前发威了?怎么,刘公公既然做得,我们说都说不得吗?”
      刘纲杀身材矮小,脸色黝黑,对自己的相貌本来就不满,也就最恨别人说到他的痛处。只见他脸慢慢从黑色涨成了猪肝紫,怒道:“章长腿,我跟你没完。”说完拔出军刀就向章长腿劈过去。他号称“黑面阎王”,功力也不可小视,尤其是他的“如影随形刀”已练得十分火候。只见刀风舞起,方圆三尺内就见不到他人影。章长腿不敢硬接,退了一步,避过他的锋芒。
      章长腿属于下五门的杂门。下五门是川滇湘地区为对抗官府产生的一些门派,其他四门分别是何门、梁门、唐门、温门,都是由同一族人组成,只有杂门才容纳不同姓族之人。章长腿因为腿长,也就刻意苦练起腿法,一套“扫风落叶腿”在杂门无人能出其右。此刻他一步退开就达四尺,刘纲杀军刀才一尺来长,够他不着,只得跃下桌子跟他作战。章长腿轮起腿就向他头顶扫去,刘纲杀举刀一封,章长腿突然变向又朝他腰间扫去。刘纲杀的“如影随形刀”当真如影随形,也跟至腰间,章长腿只得收腿。这一下攻守又已易位,刘纲杀趁机跟进,不让章长腿再有机会起退,章长腿只得再退。厅里本不够宽敞,但众人对锦衣卫显然没有好感,都悄悄将桌椅移开,为章长腿腾出大的空间。章长腿占着腿长的便宜,三两步便摆脱了刘纲杀的如影随形刀,又轮起腿来反攻。刘纲杀知道他腿上力量巨大,被他扫到,恐怕不死也得残废,一跃退开又举刀再上。两人进进退退,缠斗良久,一个仗着腿长,一个仗着刀利,谁都占不了上风。
      刘纲杀旧久攻不下,心头着急,心想,拼着受他一踢也要将他腿砍下,便卖了个破绽,脚步一滑,似要跌倒,却暗藏反击的厉害手段。章长腿却不上当,见此便宜也不冒进,只是跟他缠斗,要消耗他的体力。
      满座的人都在紧张地观看,只有夏言这桌的胖子和另外四人竟都无心观看。夏言因为昨天见过高手的比试,对他们的粗浅功夫倒也不太关注,便想借次机会跟大胖子多聊会。哪知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声音喊了起来:“刑捕头,你还不下来帮忙?” 原来刘纲杀见拿不下章长腿,便唤来跟自己一同来喝酒的洛阳捕头刑三傲下来帮忙。过了一会,那刑三傲才慢慢跺着方步走了下来,嘴里打着饱嗝,嘟哝着道:“一顿酒都让人喝的不安静,你们这些人就会闹事。”
      刑三傲干捕头已有些年数,功力深厚,大小案件也破过无数,但由于没有后台关系,始终只是个小小的捕头,默默无闻,也得不到升迁。心中郁郁不得志,便跟新来的刘纲杀整天混在一块,借酒浇愁。刚才听到声音,他也无心去问。倒是刘纲杀想威风一把,就下楼来,没想到碰到个难啃的骨头。
      刑三傲看了场中一眼,道:“你、你退下,我、我来收拾他。”说完一招‘黑虎掏心’向章长腿招呼过去。他功力比刘纲杀还要深厚些,虽然有点微醉,出招却丝毫不含糊,紧接着又是‘泰山压顶’、‘横扫千军’、‘力劈华山’一气呵成。章长腿气势上没有他甚,加上跟刘纲杀打了半天,有点疲累,只得不住后退。
      再退几步,章长腿终于等到刑三傲变招不顺的一个间隙,开始轮腿反击。哪知刘纲杀此时突然举刀砍来,章长腿没防到他会如此卑鄙,再想躲闪已然不及。
      场中人人都被此变故吓得呆了呆,再看章长腿已经倒下,血流了一地。腿上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刘纲杀狞笑着一步步地朝章长腿走过去,无人敢加以阻拦,眼看章长腿就要命丧当地。这时,突然一阵风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此刻太阳刚落下,大厅里并不是很暗,所以只点了几盏灯,但灯并没有灭,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眼前一暗的感觉,等到再睁开眼看清楚时,却见刘纲杀跟刑三傲已然倒下,都晕死过去了。章长腿则已不见。
      夏言也是一楞,刚回过神来,却见身边的胖子已经不在了,也不知是何时走的。他纳闷地摇摇头,却隐约听到对面的老者说道:“嘿嘿……唐门……黑影风……有热闹瞧了……”他心中又是一奇,待要再听点什么,却没有声息了,反而是厅中闹哄哄地乱了起来,想来是众人怕锦衣卫之死牵连到自己,急忙结完帐脱身。这边的父子俩、夫妻俩也都趁机结帐走了,大厅顿时没剩下几个人,小岩子忙催夏言赶紧走。夏言也怕惹上麻烦,虽还有几样菜未动,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走上大街,夏言就对柳良俞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对面的那个老头子说什么‘唐门’、‘黑影风’之类的?”
      柳良俞一愕道:“没有呀。”
      夏言楞了楞,挠挠头道:“是不是一个叫黑影风的唐门高手救了章长腿呢?唐门跟章长腿又有什么关系?”随即又道:“管它呢,只要不牵连上我们就行。不过,这几天,官府肯定要严查了。对了,柳兄准备住在哪里?要不要我们一块去找家旅馆?”
      柳良俞说道:“已经打扰夏兄一整天了,不便再行打扰,下面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夏兄不必操心。”说罢,两人分手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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