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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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以九条主街为准而建的东西八十一条街道上瓦房林立，三四一十二个集市人头攒动，繁华似锦，天子之都。
东阳街上原本步履匆忙的行人不知怎的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茶楼酒馆的廊下也安静了许多，人们的目光渐渐的聚向了街道的尽头。
“他们不会认出你是皇帝了吧？”静蓝又把一袭白色水波暗纹长袍的凌宇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呢？依我看，他们是在看幻先生吧！”
“唉？看我大师兄？为什么呀？”静蓝狡诘的一笑。
“静蓝小姐真的不明白？”
“这眼长他们身上，我怎么知道。”静蓝结结实实的给了凌宇一个白眼。
“当然是……”凌宇会心一笑，“惊为天人。”
“没想到你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嘛！”
“承蒙夸奖。”
幻回过头看了一眼凌宇，没有说话。
“少爷可真是招摇过市呀！”
循着这轻柔却不失沉稳的声音看去，一位面目俊朗，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正在朝幻等人轻轻作揖。
“皇……叔父！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您。”凌宇快步走到中年人面前。此人正是先皇藤岩之弟，凌宇的亲叔父，安亲王藤川。
“公子一向可好？”藤川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幻，登时心头一凛。
“非常好。叔父呢？”
“托公子的福，我也很好。本想明日去拜见的，没想到竟在此巧遇了。”藤川那柔和的笑容总是使人如沐春风。“这两位是？”
“哦，这位是圣音门门主，幻•冷月。这位是圣音门护法，静蓝小姐。”
面对着一脸惊诧的藤川，幻只是微一躬身。
“少爷还不知道……”
“叔父勿忧，母亲已然都告诉我了。那段恩怨在幻先生和我身上已经过去了，王叔父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这……”藤川在幻的注视下竟觉得周身冰冷。“就照少爷的意思吧！”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呀？”
“我请幻先生带我到长街去看看。”
“长街?!”
“是啊！也算是去体察民情了。”
“少爷果然是用心之人啊！不知我是否可以随行呀？”
“叔父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劳顿才好。”
“有劳少爷挂念，我的病已无大碍了。少爷如此勤勉，我也应随行才是。”
“那好吧！”凌宇见幻并无异议便点了点头。
“少爷，前面就是长街了。”
随着静蓝的手望去，街口的蒿草让凌宇的心一沉。
连绵的废墟，残垣断壁宛若干枯的骨骸；龟裂的土地，尘沙起处似有沉冤的惊魂。灼热的日光下，没有锁的木门沉重的呼出腐败的气息……没有尽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长街……长街……”凌宇喃喃自语着，走得很慢，但没有停下脚步。
‘陛下，这里是生与死的界点，请您在此好好感受生命的强大与脆弱。’幻依旧毫无表情的跟在凌宇身后，静静的注视着他。
“幻先生，虽然知道这里住的都是穷人，可一想到这里距都城不过三里，还真是让我难于接受啊！”凌宇看向幻，回应他的只有一如既往的冰冷和平静，那淡淡的忧伤也似乎没了踪影。‘您真的没有感情吗？这让我心痛的景象在您的心中就真的毫无触动吗？’
“怎么了？大少爷，这就受打击了？”静蓝拍了拍凌宇的后背，“您得慢慢适应喽！”
“这里大概有多少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唔……大概有二百多人，全国各地的都有。有‘五王之乱’的受害者，有虫灾水患的难民，反正都是些无家可归，没饭吃的可怜人。少爷可得帮他们才行哦！”静蓝把“哦”字拉得好长。
“有人来了。”朔剑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一名白衣青年快步迎了上来。只见他到了幻和静蓝面前，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清字门次席弟子南德•藏参见门主、护法。”
“怪不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原来是你们来了呀！”静蓝显得很高兴。“快起来吧！”
“是。”
看着幻如此平静地接受跪拜，凌宇的眼中闪过一丝暗淡。
“少爷，请随我来。”
凌宇等人在幻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空场，此时这里正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乍看之下，这些或走或坐，或站或躺的人的面目相差无几。枯瘦的两颊、深陷的眼窝、菜色的皮肤。
幻毫无迟疑的带着众人走进了这眼前的人群中，他对这些蓬头垢面的男人、坦胸露乳的女人、嗷嗷待哺的孩童、呻吟不断的老人都似视而不见。同样的，这些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便，他们相距咫尺。
“少爷，小心脚下。”藤川和朔剑早已一左一右将凌宇护在中间。
“静蓝小姐，圣音门弟子在这里是……”
“我们？大师兄让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发放一次救济呀！嗯……还给他们看看病。”
“幻先生？！”
“对呀！怎么了？你有意见呀？”静蓝瞟了凌宇一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误会。”凌宇一脸道歉的望向幻。
“请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幻向凌宇微一躬身。
“哼……”幻和凌宇各吃了静蓝一个白眼。
“叔父，看到此情此景，您觉得是天灾祸大，还是人祸灾深？”
“少爷是指……”
“比如说‘五王之乱’和去年的北地洪灾。”
“我觉得是……‘五王之乱’。”
凌宇微微颔首。“幻先生呢？”
“人祸。”
“英雄所见略同。”
“叔父，可还记得我年幼时，您常跟我讲的那句话吗？”
“当然记得。”
“有贤君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正是。”
“叔父，这句话，侄儿自闻之日未尝敢忘。”
藤川微一躬身以作答。
“幻先生，咱们到那边去看看吧！”
“是，少爷。”‘希望您永远记得这句话。’
幻带着凌宇一行来到了空场西头的一个青色大帐前。帐前正有三四位医师模样的白衣人在给这里的居民看病，而一群白衣少女则正忙着煎药。
“长老……”静蓝一头扎进了迎出帐外的青衣女子怀中，旁若无人的撒着娇。
而这位女子也旁若无人的爱抚着静蓝，宛若慈母一半。两人就这样亲昵了好一会，这女子才款款走到幻和凌宇面前，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门主安好。”
“长老。”就只那么一瞬，幻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丝孩子的表情。
‘是我的错觉吧！’虽然看到了，但凌宇觉得这种解释比较合理。
“圣音门伊云•荷见过各位贵宾。”
“伊云长老不必多礼。”凌宇不禁端详着面前这位已有三十五岁的女子，怎么都觉得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长老，长老！这有股什么味儿呀？”
“我为了这个呀，正要去请门主呢？”伊云也不再理会众人，一把拽过幻就往帐子里走。幻也只是任凭着伊云摆布，如孩童一般。静蓝和凌宇三人也一道跟进了帐子。
这帐内药香扑鼻，但却压不住那迅速蔓延的腐臭酸气。众人径直来到了一张大床前，那刺鼻的气味正是由此而来的。床上有个黑灰色的物体，蜷缩成一团。凌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藤川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幻神态如常地将那个物体轻轻托起，众人才看出，那似乎是个人，是个孩子。
“少爷，怎么了？”静蓝又瞟了凌宇一眼。
“我……”凌宇的话没能出口，胃里的御膳已经涌出了喉咙。他捂着嘴跑出了帐子，朔剑和藤川赶紧跟了出去。
幻只看了一眼凌宇的背影。“长老，静蓝，准备‘切除术’。”
“是。”
‘切除术’是一种难度很高的手术，医者需要从病患身上切下其损坏的脏器或坏死的组织。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致人死命，所以一般的大夫是不会使用这种方法的，就连宫中御医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绝不会使用这种方法的。这个孩子的腰上生了一个毒瘤，已经突起出来还被弄破了，黄绿色的脓液早就淌到了床单上，那恶臭也是来源于此。现今幻只有摘掉毒瘤才能救下这条性命了。
待到凌宇三人回到帐中，幻已经用针灸使孩子进入了麻痹状态。
“幻先生这是要……”看着正在用药酒浸泡手臂的幻，凌宇有些疑惑了。
“喂喂，让开点！”静蓝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凌宇，“没见过‘切除术’吗？真是的。”
‘切除术……’凌宇赶忙让到了一边，他已然看到了那些骇人的脓血了。
手上握着小巧的银质手术刀，幻的脸上却找不到医者的仁爱与专注，冷漠依然。
‘他真的能救活那个人吗？’凌宇不禁怀疑。
环从容地将肿瘤周围坏死的肌肉割了下来，随手扔进了旁边的铜盆中，任由脓液和黑雪透过自己的指缝滴了下来。一旁的凌宇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僵硬了。幻把手术刀也丢进了铜盆里，然后喝了几口药酒，紧接着便俯下身把嘴贴在了那个毒瘤的破口上。没等凌宇缓过神来，幻已经把一大口脓血吐在了铜盆中，黄绿黑红混杂在一起的液体立时又喷出一阵腥臭。凌宇心中一沉，却竟没有恶心的感觉。不消片刻，便积下了小半盆的脓血。幻直起身子，随手抽过一把手术刀迅速、准确将那个缩的瘪瘪的肿瘤摘了下来，连同刀子一起甩进了铜盆里。
“大师兄……”静蓝连忙递上一碗药酒给幻漱口。
凌宇看着幻还挂着一抹黑红的唇角，竟有些呆了。‘如果他是个女子……’
“少爷……”朔剑轻拍了一下凌宇的肩膀。
“没、我没事。”‘可恶，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能……’
发现凌宇微笑着看向自己，幻的目光竟停住了。‘这是怎样的眼神，是所谓温柔吗？我竟能想到用温柔来形容它？为什么？为什么？想要依恋这种目光……’
“静蓝，取笔墨来。”
“是。”
幻写好了方子，随手交给了一名负责煎药的弟子。“每煎一次便减一分地浆水，加半分火力。”
“是。弟子谨记。”少女脸颊绯红的拿着方子跑开了。
夕阳西下，暑热也消散了许多，已走到外面，凌宇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里在做饭吗？”
“对呀！对这儿的人来说吃饭才是最重要的。”静蓝指了指不远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过去看看吗？少爷？”
“嗯。”
好不容易挤到了锅灶前，唯一不显丝毫狼狈的只有幻了。饭还没有熟，几名白衣弟子还在用大铲在大的像澡盆一样的锅中翻搅着。这里共有六口同样大小的锅，煮着白米饭、炒着菜、炖着肉、熬着粥。回身看去，周遭专等就食的人如同着魔般死盯着这几口锅，好似巴望着见到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他们手中的破碗旧瓮都被攥得死死的，虽然圣音门准备好了碗筷。
“你们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凌宇有些受不了饥民们的目光，又挤出了人群。
“当然不是了。从我师公的师公起我们圣音门就有救济穷人的传统啦。”静蓝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呢，我师父和大师兄帮的人更多一些。可能因为他们比较有钱吧！”静蓝伸了伸舌头，朝幻扮了个鬼脸。
“难不成，这些用的都不是圣音门的公费？”
“对呀！这可都是我大师兄自己的钱。说实话，你可能还没我大师兄有钱呢！”静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得看向幻，又吐了吐舌头。
“哦？这我可不信。”
“哼！爱信不信。”
凌宇也没再和静蓝斗嘴，微笑着看向幻。“幻先生既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何还是如此……”
“因为这里离都城最近。”
“离都城最近……”凌宇知觉胸口一紧。“今日真是承蒙先生教诲了。只是连累了这里的百姓。”
静蓝抬头瞅瞅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不高兴的噘起了小嘴。“打什么哑谜嘛！”
“以后一定给你解释。”幻想静蓝露出了抱歉的笑意。
‘只有对她才会笑吗？’凌宇竟有一丝失落。“幻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少爷请讲。”
“今天，我能到圣音门去拜访吗？”
“当然可以。”
“少爷，这恐怕不妥吧？”
“叔父不必担心。如若您愿意的话亦可同行。”
“那就请允许我陪少爷走一遭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