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王后》潇漫

12、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这是……’幻一醒过来，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身上的，凌宇的外衣。‘陛下……’
　　“大师兄！大师兄你终于醒了！”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如此思念？那是我思念的东西吗？那深深的蓝色……’
　　“大师兄！”静蓝一头撞进幻的怀里，放声大哭。
　　被静蓝压住的伤口引发了一阵剧痛，幻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不过，疼痛也使得她清醒了许多。
　　“别哭了，静蓝。乖，不哭了。”幻费力的抬起手抚摸着静蓝的头。“我不是没死吗？”
　　“讨厌！不许提死！人家还以为你真要死了呢！讨厌！”
　　安抚好了静蓝，幻才看向凌宇。“陛下，您没有受重伤就好，请放心，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她的声音冰冷依旧，她的语气平静如昔，只是显得如此无力。
　　凌宇不知该说些什么，幻那没有血色的双唇让他的心一阵刺痛。看到幻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他只觉得心被撕裂了一般。
　　“陛下……”
　　“幻先生，因为我，是因为我您才会伤得这么重吧？”
　　“是。因为陛下的马受惊了，无法避开山石。所以……”
　　“所以，您就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我……”凌宇猛地咳了起来，直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幻想去扶凌宇，可却动弹不得。
　　凌宇被静蓝扶住了，很快地擦去了嘴角的血。‘为何会如此心痛呢？’
　　“陛下，我们必须到另一个洞穴中去，从那可以通到外面。”
　　“可大师兄，你现在站得起来吗？”
　　“我没事了。”幻说着便扶着石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并试着向前迈了一步，剧痛立时传遍全身，腿上的伤口似乎裂得更大了。
　　“我来背您吧！”凌宇看着气喘吁吁的幻，只觉得自己有快要吐血了。
　　“对让他背你吧！”静蓝抱住了幻的胳膊。“都是因为他，大师兄才会这样的，理当让他背。”
　　还没等幻作出回答，就已经到了凌宇背上。
　　‘这是……温暖……’幻感到伤口处被凌宇压得生疼，但那宽阔的脊背却也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安心呢？明知道这个人连他自己都无法保护……’
　　‘这是……温暖……’凌宇感觉到幻的血液正一点一点浸透自己的衣衫，那还带着幻体温的液体慢慢地接触到了自己的肌肤。一时间，凌宇觉得似乎一切的隔阂都消失了，他们，他和这个人之间被这眩目的温暖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静蓝，进左边第二个洞口。然后一直走。”
　　“幻先生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废话！稍用点脑子就能明白。你以为你都昏死过去还能把自己带到这个山洞里吗？”静蓝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你以为我能自己变出这么个火把来？”
　　“这么说也是幻先生带着重伤把我背进了这里？而接您还预知了危险吗？”
　　“哼！你有事没事的就往我们那儿跑，是个想杀你的人都能摸出规律了。当然得做点准备了。只是没有想到这群混蛋竟会炸山。”
　　“炸山？看来我还真是为祸不小啊！”
　　“你以为呢？！”
　　“静蓝。”幻的声音似乎更加无力了。这让凌宇的心不由得被收紧了。
　　“不知道朔剑怎么样了？静蓝小姐没有看到他吗？”
　　“他似乎没在洞里。我觉得他倒不用担心。”
　　“但愿他没事。”
　　走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凌宇发现这条隧道越来越难走了。越向前，通路就越发的狭窄，而且那倒挂在头顶上的石笋也益发的多了。为了不让幻被刮伤，凌宇不得不弓着身子行走。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掉了，有一口血涌到了喉咙处。‘不行！绝不能吐出来。’虽是这样想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陛下，请放我下来。”
　　静蓝回过头看着他们，她发现，虽然现在这个惹人讨厌的男人与她的大师兄贴得这样近，可他那嘴角的殷红却熄却了她本应有的全部愤怒。
　　“对不起，恕我难以从命。”‘你的声音竟如此的疲惫，你是否知道，你是否可以理解，我是多么希望解除你的伤痛，哪怕用尽我全部的血液。’
　　‘您在想些什么？竟用如此坚定的语气。现在竟是如此清楚的感觉着您的心跳，为什么？对它也有着深深的思念。’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潮湿的小洞穴，不再与其它的地方相连。其上方有一个天井状的洞口，银色的月光正从那里倾泻而下。
　　‘千年万世轮回，也再难忘却你绝世的容颜。’淡淡的月光笼着幻如雪的面容，那苍白的双唇几近透明，稍显凌乱的青丝上沾染了些许刺目的腥红。‘为什么？本该是如此的狼狈，可是你却竟像是误堕尘世的神女。那空灵的若水明眸，怎会是这红尘之物？’
　　“陛下，很抱歉。向您隐瞒了我是女子一事。”
　　“嗯……这个……其实……我不是有意的，您的衣服……希望您能原谅。”凌宇的脸已依然红了起来。
　　“陛下必不在意。”‘陛下，此时您的心中正有着怎样的情感呢？’
　　“真没想到，不，怎么也无法想到，您竟然是位女子。能告诉我吗？您为何要女扮男装？”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
　　“是的。”凌宇看得出，幻正在发抖。他真想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可他觉得不能对幻做此越礼之举，而且，他更没有勇气这样做。但是，他必须做些什么，他怕如此疲倦的幻突然睡过去，然后就不再醒来。
　　“因为我母亲，因为她一直将我当作我已夭折的哥哥。从我出生开始，就以男子的身份和方式生活。”
　　“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
　　“陛下是怕我会昏睡过去吗？”
　　“是。幻先生总是一针见血。不过，这确实是我心中的一大疑问。”
　　“请陛下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
　　“我相信。”
　　“陛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
　　“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年龄吗？”
　　“十七岁。”
　　“真是让人无法接受啊！”
　　“但年龄是无法改变的，即便陛下要求。”
　　“我没有别的意思。”凌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于朝堂之上可展治国安邦之才，于医馆中能行济世救人之术，即便身处江湖之众，也是让人谈之色变，既是超脱尘世却又事胸怀天下……幻先生，真乃奇人也。”
　　“陛下这样认为吗？”幻的表情一如往昔般，并不因凌宇的赞叹而有所欣喜，易未因苍白而愈加冰冷。
　　“是。幻先生，您的声音一直是这样吗？”
　　“我当然可以用女子的声音说话。”幻没有任何征兆的发出了女子的声音。
　　‘纯净的甘泉，高渺的天籁，也不过如此吧！这甘醇的声音也只能出自她的口中吧！’
　　“幻先生……”
　　“大师兄——”天井上传来了静蓝的喊声。

　　辰正时分，凌宇终于打发走了所有御林军，却不得不让凌凯留了下来。
　　“陛下，是臣无能才使陛下涉险，请陛下治罪。”吊着右臂的朔剑正跪在凌宇面前。
　　“朔剑，不必自责。这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归根结底，是朕太任性了。快起来吧！你也受了伤呀！”凌宇亲自将朔剑扶了起来。
　　“朔剑，派人去追查刺客了吗？”凌凯在一旁问道。
　　“禀亲王殿下，趁已经派人去查了。”
　　正说话间，静蓝踢开门走了进来，脸拉得老长。“大师兄叫你过去。”她说完转身便走，凌宇只得忙忙跟上。凌凯和朔剑见状也便追了上去。
　　不多时，众人便进了冰玉轩。此处是一处典雅的汉白玉小楼，其间青藤缠绕，玫瑰丛生，菊花漫布，竟是一派仙境气象。这里是幻的住处之一，主要是待客之用。她平常多住于林中竹屋，不过那里不进外客。
　　一入二楼厅堂，便见幻正卧于竹榻之上。只见她身着一袭没有束腰的轻柔长袍，乌黑的长发随意的倾泻在竹榻之上。她依旧是面色如雪，但却毫无病容。
　　凌凯还是第一次离幻这么近，面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他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便看向自己的哥哥。
　　凌宇此时看到弟弟那惊诧的表情，不禁感叹。‘就是这俊美的容颜，这非凡的气质，让多少女子神魂颠倒，亦使多少男子不禁迷醉。只可惜，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得到她，而尘世中又何尝有一男子可堪相配呢？’
　　“幻先生，您的伤可好些了？”
　　“废话！能好得了吗？”静蓝甩给凌宇一个白眼。
　　“静蓝，不得无礼。”换那一如往昔的声音虽是冰冷的，却让凌宇安心不少。“陛下请放心，已无大碍。”‘这是一种怎样的神情，那一脸倦容为何竟让我感到迷惘？为什么？我竟会有这样的感觉？您眼中的关切、欣喜缘何而来，您的悲伤、忧虑为何加深？我为什么会在意着你的想法呢？’
　　“我说，看够了没有？”静蓝怏怏的朔。“陛下，恐怕您得先派别人去孟滩了。”
　　“我知道。”
　　“陛下，可有人选？”
　　“这……幻先生觉得呢？”虽然幻依旧用那富于磁性的男声讲话，可凌宇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太傅，炎雷•秋水。”
　　“知我者，幻先生也。”
　　“幻先生对刺客的来历有何看法？”朔剑在旁问道。
　　幻看向朔剑，久久没有作答。
　　‘真是可怕的目光呀！竟能让我觉得恐惧。这目光似乎就要把我穿透了。’朔剑竟觉得即被阵阵发凉。
　　“抱歉。我还不知道。”
　　‘你在隐瞒什么呢？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信任彼此呢？’

　　宫中的事务一安排停当，藤川便赶回了府中。一关好密室的门，他便回手甩给世子凝璧一个重重的耳光。凝璧先是一怔，而后急忙跪倒在地，他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此刻必是动了肝火的。
　　“你知道自己的错处了吗？”
　　“儿子知道父王为何打我，但儿子没有错处。”凝璧一脸的不服气。
　　“你倒说说，行动之前为父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违逆父意，如何不错？”
　　“父王，儿子真是不明白，只杀一个幻•冷月有何用处？直接杀了、杀了那位少爷不是更好吗？”
　　“放肆！为父对你的教导都白费了吗？”藤川的目光一下子显出了锋芒，许是藏得久了，这锋芒乍现时甚是刺人。“让你杀了幻•冷月是因为他于我族不利，且他更是我们计划的绊脚石，是陛下的死敌。我们是要清君侧的呀！”
　　“父王所说的儿子未尝敢忘，可是，儿子更认为，更认为与其让那个没用的少爷做皇帝还不如……”
　　“世子大人可要慎言！”一个柔媚的女声打断了凝璧的话。一个比声音更加柔媚的身影让藤川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
　　“菊夫人，您终于来了。”藤川是一凝璧起身退下。
　　“安亲王安好！”菊夫人福了一福，眼中含笑。
　　这位少妇一身水红罗裙，面若桃花，柔美艳丽，似有一种天生的华贵气质。她乃是安都城首屈一指的大药商普华•菊的夫人，闺名云丽。因为丈夫的原因，她成了安亲王的密交织囊，这王府密室她可是来去自如。
　　“夫人那边可有消息？”
　　“一切妥帖，王爷尽可放心。”
　　“不过，璧儿这次真是太鲁莽了。”
　　“王爷不必挂怀，想那幻先生怎么也不会疑到您的身上。您可是皇叔，堂堂亲王。”
　　“夫人，此人不可小觑呀！如我事败，必败于此人！”
　　菊夫人目光一跳，笑说：“王爷何时也开始杞人忧天了？”
　　“但愿如夫人所言，是我杞人忧天了。”幻在玉台上执剑而立时那种自然、平和的目光，那种如视无物、不怒自威的仪态让藤川深感不安。“还好，明姬太后已经偏向于我们了。”
　　“那王爷更是无忧可言了。”云丽•菊笑意颇深。

　　是夜，晚膳一罢，凌宇便快马加鞭的赶往圣音门，随行的只有朔剑和两名御卫队的校官。
　　“陛下，您这么不放心幻先生吗？”
　　“嗯。”
　　“不会让静蓝小姐说中了吧？”
　　“什么？”凌宇愣了一下。“怎么会呢？”
　　看着凌宇孩子气的得意，朔剑立刻就心领神会了。‘关键的一步已然迈开了，你们会何去何从呢？’
　　一进圣音门，凌宇便直奔冰玉轩。
　　‘陛下，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幻看着脸上还带着倦色的凌宇，一种不解涌上心头。
　　“喂！我大师兄在发烧哎！你没事又跑来干嘛？还让不让她休息了？”静蓝音调又高了八度。
　　“怎么？幻先生发烧了？”
　　“这是正常现象，陛下无需挂怀。”
　　“那，先生可曾服药？”
　　“药来了。”伊云端着药应声而入。“少爷安好！”
　　“长老，您好！”
　　“静蓝，凛来了，你快去见她吧！我在这陪幻。”
　　“那长老可一定在这呆到我回来哦！”静蓝噘着小嘴蹭了出去。
　　伊云放下药碗，扔了一句“我还有事。”便也走了，还捎带着把朔剑请了出去。
　　“陛下，请您帮我把药拿过来。”原来伊云竟把要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幻根本拿不到。
　　凌宇没说什么，端了那热气腾腾的药碗便坐到了幻的床边。幻伸手去接药碗，可凌宇并未递给她，幻不由得收回了手。凌宇默默的将盛了药的勺子送到了幻的嘴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让他给我喂药？完全没有阻挡的想法？’
　　“糟了！”凌宇看着最后一勺药，脸不由得红了。“对不起！我忘了……药是不是很烫？”
　　“是。”‘可我却不能让你停下来。’
　　“这……真是太抱歉了！我、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喂药呢！我保证下不为例！”
　　“陛下，焱磊太傅可启程了？”
　　“嗯，我命他领旨即行。”
　　“陛下，不出半月，我回去为您接回公主。”
　　“一定要您去吗？对不起，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凌宇抱歉的对幻笑了笑。
　　‘陛下，我要怎样回应的笑容呢？我为何会因此而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