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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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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高一鸣演出结束回到住所,前脚才刚跨进大门,一杆花枪就直刺他面门。高一鸣闪身一躲,避过了这一抢,顺手抓住枪杆,手腕翻了几翻,轻易就将花枪夺了过来。接着手腕一抖,枪尖发出点点银光,煞是好看。高一鸣笑道:“你的枪都给我夺下了,还有什么招数?”
门内一个好听的女声娇叱道:“没有枪就怕你了吗?看剑!”说话间一柄长剑就已刺到。
高一鸣轻轻一笑,花枪一挑拨开长剑,枪尖顺势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吃痛,险些握不住剑,却又不甘心就此服输,索性左手一翻,抓住枪身想夺过来。高一鸣往回一用力,就将那人带了过来。
高一鸣一进门就遭到突袭,一时忘了自己正站在大门口,这么往回一用力,那人收不住脚,跟着在门槛上一绊,就要往前栽倒。
“小心!”高一鸣急忙丢下枪,伸手接住那人将她抱住,着急地问道:“没事吧?”
被他抱住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刚才的情况显然吓坏了她,在高一鸣的搀扶下她站直身子,抚着胸口连连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高大哥,幸好有你在。”
高一鸣扶着她站好,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受伤这才笑道:“小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袭我。”
“我不依,高大哥你欺负人!”少女转过身,噘起嘴。
高一鸣好笑,明明被偷袭的人是自己,现在反倒成了罪魁祸首。但他对这个少女又是无可奈何,只得学着戏文里的小生深深一揖,拿腔道:“小生唐突,冒犯凤祥姑娘,小生这厢给姑娘赔罪了啊。”
那个少女正是高一鸣五年前救回来的小女孩。当年高一鸣无意中发现她就是当年自己在台上演出时,看到的那个躲在角落里模仿自己的小女孩。见她确实喜欢唱戏,嗓子也好,于是在征得师父同意后,就私底下教了她不少功夫。只是凤祥虽然爱唱戏,但却不愿意登台,每日只是练练功,闲来无事唱上几句了事。
此时的凤祥被高一鸣的唱词逗笑了,转过身来也随口唱道:“小女子原是说笑,岂料相公当了真,真是折煞小女子也。相公快快请起。”
高一鸣在凤祥的扶持下直起身,二人四目相对,凤祥害羞地别过脸去。高一鸣玩心忽起,边唱道:“娘子你貌美如花,羞涩模样惹人怜,只盼得与你共白头,结秦晋好永不离。”一边用手捏住凤祥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作势就要一亲芳泽。
凤祥一把推开他,嗔道:“没正经,快去洗脸,热水都给你备好了。”
高一鸣却存心逗她,从后环抱住她:“让相公亲一下就依你。”
“高老板,别闹了!”凤祥故作生气。
高一鸣知道,当凤祥叫自己“高老板”的时候,就是提醒他玩得过火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松开手,牵着她进了院子,笑着说道:“真是拗不过你。”
凤祥老老实实地任他牵着走进院子,突然说道:“高大哥,你说我们这样若是被记者拍到,该是多大的新闻啊。”
“怕什么?大不了你嫁给我好了。”
“我才不嫁给你呢。你的戏迷那么多,其中不乏名媛淑女。我哪能跟她们比啊?我可不想被她们打死。”
高一鸣忽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凤祥,认真地说道:“凤祥,你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哪有?”凤祥被高一鸣说中心事,有些慌乱。
“别骗我。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心思呢?唉,你何苦这么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那又怎样?我喜欢的人是你,不在乎你什么身份,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了。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高一鸣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般。”
凤祥笑了,说道:“那不就得了?好啦,快回房洗把脸,水都要凉了。我去把宵夜端出来给你吃。”
“凤儿。”高一鸣拉住她,“后天我要到北平参加京剧汇演,你跟我一起去吧。”
凤祥诧异地看着他:“带我去?你不怕那些记者趁机大做文章啊?”
“山人自有妙计。”高一鸣神秘一笑。
“高大……高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啊?”坐在去天津的火车上,凤祥看着对面一身儒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高一鸣,低声问道。
高一鸣见她看着自己的眼光奇怪,反问道:“怎么了?我这样穿很奇怪吗?”
“不是啊,高姐姐好漂亮。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办法避开那些记者。”
高一鸣得意一笑:“这样就没人认出我了嘛。”
“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提早一天出发,先转道去天津,然后再到北平去。”
“嗯。这样一来他们就更查不到我们的行踪了。不过就是要辛苦你,跟着我这样来回的奔波。”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凤祥甜甜一笑。只要能陪在高一鸣的身边,受再多的苦她也只会觉得甜。
高一鸣笑笑,转头去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不再答话。凤祥痴痴地凝望她好看的侧影,陷入了沉思中。
三年前,凤祥刚满十五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龄。对感情懵懵懂懂却又充满了美好想象的她,在和高一鸣接触的过程之中,一颗芳心竟然暗暗相许。
她知道,高一鸣对她很好,这种好绝不是出与对她的同情,而是发自内心的好。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刻意接近他,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他的好感之时,他却又不着痕迹的回避,将她推得远远的。
凤祥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一直以来她所喜欢的“他”,竟然会是“她”。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第二天高一鸣有一场演出,于是凤祥早早便去了庙里为他祈福。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高一鸣有重要的演出之前,凤祥都要去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演出成功。这一次也不例外。
还记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原本香火很旺的庙里那天却显得很冷清,除了凤祥,就只有寺中的和尚在那打坐念经。
拜完了神,凤祥独自一人走在潮湿陡峭的山路上,不想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跌坐在了石阶上,手中的伞也滑出去老远。倾盆大雨瞬间淋湿了她的衣裳。凤祥用手撑地,然而右脚才接触到地面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复又跌坐下去,原来是扭伤了。
试了几次,扭伤的右脚始终使不出力气支撑她站起来。凤祥全身都湿透了,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想喊人帮忙,可是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上山来呢?寒冷再加上脚踝的疼痛让凤祥不知所措,眼看天就要黑了,雨却下个没完没了的,恐惧在一瞬间笼罩上她的心头。
这是她自十二岁那年之后,第一次感到害怕。
“高大哥!”凤祥终于按捺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凤祥隐约觉得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回答,可是嗓子里就像有团火在烧,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想站起来,可是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凤儿……凤儿……你在哪儿啊?凤儿!”
听出来了,是高一鸣的声音。
“高大哥!”她在心里默默地回应着。
这是她那晚最后清楚的记忆。之后的回忆都是断断续续的,自己怎么被发现,又是怎么被救到山洞里,她都记不清了。当第二天一早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身上盖着的,是那件再熟悉不过的褐色长袍。
那是高一鸣的衣服。
就是在那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照顾她,对她细心呵护高大哥总是要把她从身边推开;明白了为什么高一鸣总是那么孤独,就算是师兄弟们聚在一起。他也总是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原来不是他的架子大,而是,她根本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彻彻底底、如假包换的女人。
得知了真相后,她伤心欲绝,甚至不愿再与她说话。但面对苦苦哀求她要她保守秘密,看着这个把自己救出苦海,对她比对自己还好的“高大哥”的时候,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一口答应她会永远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之后有一段时间,她们见了面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凤祥渐渐接纳了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她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再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深处,还是那样深深迷恋着这个总是以男装扮相示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做回自己的女人。
“呜——”长长的火车汽笛让凤祥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高一鸣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报纸,见她醒来,笑着说道:“你醒了?”
“嗯。”凤祥活动一下有些麻痹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别这么说。唉,难为你了,这几天车马劳顿的,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吧,还没有那么快到天津呢,等到了以后我叫你啊。”
“不用不用,我不困了。高姐姐,我刚才……”
高一鸣看着她的眼睛:“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凤祥突然觉得还是不说出来的好。甩甩头,整理了下思绪,凤祥笑着说道:“高姐姐,到了天津,你可得好好休息一番才是。”